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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是我見/城市裏的讀書人\童丏智

此「讀書人」並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接受過教育」或是「識字做學問」的人,而是在這個網絡橫行、閱讀碎片化的時代,仍然樂於同書香為伴的人。移居香港已然六年的我,對這座城市,最深刻的印象,就是隨處可見的讀書人。

記得初來之時,工作尚不忙碌,在香港的朋友也極少。每到夜燈初上,我喜歡獨自一人到文華東方酒店的咖啡廳坐上一陣,點一杯英式紅茶,慢慢品讀心儀的書。王安憶的《長恨歌》,來港前已經反覆讀過,許是咖啡廳窗外遮打街上的鳳凰木隨夜風搖曳,給了我太多的詩意和靈感,以至於我覺得這樣的氛圍不讀它,太可惜。於是,某天,我帶着這本書來到咖啡廳,正讀得投入,一個輕柔的男聲彬彬有禮:「先生,不好意思打擾了,可以告訴我這個版本在哪裏有賣嗎?」我循聲望去,是個略帶書卷氣的中年男子。我意外極了:「你也喜歡王安憶?」他點點頭,並從包中默默取出了曾獲得紅樓夢獎評審團獎的《啟蒙時代》。當得知我手中的《長恨歌》是若干年前上海學林出版社的單行本、本港早已沒有售賣時,他有些遺憾。然後,我們沒再多聊什麼,默契地在各自的座位上,看各自的書。那一晚,因為讀書的人而格外溫情。

莊士敦道上的三聯書店,是我周末的好去處。那裏的新書多,人亦多。即便在疫情最嚴重的時候,那家書店仍然很難保持一點五米的安全距離。書香可以讓人放下疫情的戒備與精神的創傷,我為這樣的發現而暗暗歡喜。我在這家書店認識了來港之後的第一個「忘年交」:小李同學。那個夏天,他剛剛結束DSE考試,我們都在日本文學的書架前全神貫注,捧讀村上的新書。他忽然開口和我打招呼,客氣地向我請教對村上作品的看法。之後,我們的接觸多了起來。他最終被城市大學法律專業錄取,學業自然是忙的。但我們還是按照約定每個月在書店見一次面,然後去街口的海天堂一邊吃龜苓膏一邊聊一聊這個月看過的書。前些天,我又見他,發覺他堅持讀了很多關於敦煌文化的書籍。他說,他喜歡那些「悠久又博大的事物,這應該就是家園」。他那明亮又深邃的眼神,讓我堅信:香港的青年注定不會是被耽擱的一代,更不應該被放棄,如小李同學一樣熱愛讀書的年輕人,注定在書海中被指引、被影響,然後尋找到屬於他們的家國認知和精神家園。

港鐵上,讀書的人也並不少見。如今,我每日清早搭七點十二分那班港鐵從青衣上車,總在相同的車廂看到一個高個子的男生,三十歲左右,雖然戴着口罩,但眉宇間的一份內斂與儒雅,總會溫溫柔柔地傳遞給與他不經意對視的人。我之所以注意到他,並不是因為足有一米九的高度,而是他時不時地單手持一豎排本的線裝書,在擁擠熙攘的車廂裏讀得聚精會神,去年冬天,他讀的是也斯的散文,而前些天,他讀的是張愛玲的《小團圓》。對於張愛玲作品版本一向好奇的我,那日為了弄清楚究竟,竟然一路偷看他手中的書到九龍塘。雖然最終還是沒有看出是哪個出版社的作品,卻從他無意中露在外面的卡包意外地發現這個讀書人是培正中學的教師。他的學生有福了,我暗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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