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繽紛華夏/我在拉薩等你\江 揚

  圖:布達拉宮。\資料圖片

來自天邊的呼喚,像一顆石子投進湖裏,在我心中泛起層層漣漪。

調去拉薩工作的朋友,拋來誘人的「橄欖枝」:「趁年輕,來一趟西藏。我在拉薩等你。」

拉薩,在我的企盼裏閃現很久了。

想像中,那是神聖而又充滿神秘的雪域,挺立在天地間最美的地方,自古以來高僧輩出,引無數信眾仰望的藏傳佛教聖地。究竟它有一種什麼樣的力量,讓萬千藏民對它頂禮膜拜?

收拾行裝,我義無反顧地踏上征程。

邁出機艙,海拔三千六百米的貢嘎機場,陽光猛烈得睜不開眼睛。天空藍得透明透亮,不含一絲雜質。大片大片的白雲在頭頂飄浮,彷彿伸手就能觸碰到一朵。那未知的神秘,給人無窮的想像空間,心生出無限的浪漫嚮往。

我有些按捺不住的激動與急切,興高采烈地迎向接我的朋友。她提醒說:緩步慢行,走路別蹦蹦跳跳。回到她住的鐵皮屋頂小平房,千叮嚀萬囑咐我不能洗頭洗澡。因為毛細血管的擴張,會增加耗氧量,容易引起感冒。我聽了她的話,擦擦抹抹就替代了洗。第二天早晨她去上班,順手把我鎖在了房間裏,不許出門。貼着床邊的氧氣枕頭,我老老實實地卧床休息了三天。我相信,若不是朋友的悉心照顧和安排,高原反應可真不是輕鬆的事。

初光先照的時刻,空氣水晶般的清澈。在拉薩河畔,遠遠望見那雪白的宮牆托起赭紅的布達拉宮,矗立在海拔三千七百五十米的山頭上。高聳入雲的桀驁氣勢,睥睨天下,似乎訴說着世間最深的神秘和最執著的信仰。

身臨其境,有一種隆重的感覺,甚或宗教的感覺。這座緣起於公元七世紀的輝煌宮殿,彰顯西藏吐蕃王松贊干布與漢朝和親的最大誠意,開創了漢蕃交好的一個新時代。為迎娶唐朝文成公主,松贊干布在紅山上修建布達拉宮。那是沒有鋼筋和水泥的年代,僅憑着黏土和乾草,就建成世界上海拔最高最雄偉的宮殿。

隨着吐蕃王朝土崩瓦解,西藏歷史上第一個統一政權也走到了它的盡頭。曾經見證這個王朝燦爛崛起的紅山宮,從此失去顏色,孤獨落寞,一朝毀於戰火。八百年後,五世達賴喇嘛重修紅山宮,更名為布達拉宮。作為青藏高原的標誌,這座宮殿在過去幾百年間,一直是西藏政教合一的權力中心。這裏安放着從五世達賴喇嘛到十三世達賴喇嘛的靈塔,缺席的唯有六世達拉喇嘛倉央嘉措。

許是命運的安排,「住進布達拉宮」的倉央嘉措,「他是雪域之王」,卻從不掌握政教大權。活佛生活,也許沒有給他帶來多少歡樂。至尊至聖的身份和至純至深的情感,糾結成倉央嘉措一生的情愁怨錯,讓他來不及躲閃,成為西藏歷史上最具爭議的達賴喇嘛。

時光在這裏,似乎一直沒有流轉過。讀不完的佛經,燃不盡的酥油燈。轉不停的轉經筒,磕不完的等身長頭。喇嘛,信徒。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二世、三世、四世達賴喇嘛的靈塔,保存在哲蚌寺的措欽大殿裏,那是歷代喇嘛的母寺。一大片白色建築群依山而下,好似巨大的米堆,鱗次櫛比地鋪滿山坡。藏語「哲蚌」,意為「雪白的大米高高堆聚」,象徵着繁榮昌盛。從山門到大殿有一段崎嶇的山路,在海拔三千八百米之上我走得氣喘吁吁。大殿內的造像,無論正殿或廂殿,從哪個角度看上去都栩栩如生。第二、三、四、五世達賴是在哲蚌寺坐床,可以想像這裏曾經對西藏歷史的影響。五世達賴喇嘛掌領西藏地方政教大權後,才遷往布達拉宮處理政務。

行走在拉薩,總能看到五彩的經幡在大地與蒼穹之間飄盪搖曳,構成一種連地接天的境界。它的每一次舞動如同念誦經文,把祈禱和祝福都寫在了天上。在掛滿經幡的地方,往往會有瑪尼堆。別小看這些瑪尼堆,那可是信徒一塊石頭一塊石頭堆起來的。伴隨着時光的不斷延續,這些經受歲月打磨的石頭,便被賦予了一種承載人們美好心願的神秘能量。我撿來一塊石頭,跟着信徒一邊口中默念六字真言,一邊用額頭碰觸石塊,然後放在瑪尼堆的最上面,看着它一副天長地久的樣子。

行走在拉薩,總會遇到一個又一個口中念念有詞的信徒,他們不遠千里,歷經數年,風餐露宿,朝行夕止地走在朝拜的路上。他們心無雜念地雙掌合十,高高舉過頭頂,五體投地匍匐向前直深,用額頭去磕響大地,好讓佛聽到自己虔誠的叩拜。伏身的時候,以手劃地做記號,起身後行到記號處再匍匐。就這樣,周而復始,磕着等身長的頭一直來到拉薩。每一個頭都畢恭畢敬,每一個頭都浸染信仰。

環繞着大昭寺的著名轉經道,八廓街的地面上已經被信徒的身軀摩擦得光可鑒人。那道道等身長頭的深深印痕,寄託着信徒的期盼:將他們的身體在執著中變得聖潔,將他們的靈魂在誠懇中引向天堂。就像一首傳唱了數百年的藏族民歌:

黑色的大地是我用身體量過來的,

白色的雲彩是我用手指數過來的,

陡峭的山崖我像爬梯子一樣攀上,

平坦的草原我像讀經書一樣掀過……

多年來,每當聽到來自雪域高原的天籟之聲,我都會想念拉薩那些走過的地方,那些遠去的日子。它們在視野裏消失了許久,卻通過印在瞳孔裏、一輩子都不會褪色的記憶浮現出來。那些文字不能完全記載的、被時光過濾成散發着情感芬芳的美麗畫面,若有若無地在眼前拂動,像水中恍惚迷離的倒影。

遠在雪域高原的城市、民族與宗教本來就屬於不同的人間部落,從海拔的高度就能判別出來。內涵着一種精神圖騰,崇拜、敬畏和臣服之心的信仰,成為藏民心靈歸屬的地方。我突然明白,自己是要去尋找生命丟失了的那部分,它或許就存在於這片秘境。

在拉薩的時間不算長,我去的地方也不多,可是,作為一段難忘的經歷,早已鑿刻在我的記憶深處,明明很遙遠卻彷彿是最近的沉澱,時不時地會泛上心頭。

我在拉薩等你。

待你去過之後,你會無數次的在夢中重返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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