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子報詳情頁

君子玉言/端午香港\小 杳

  圖:流動漁民是海上的一道風景線。\資料圖片

周一端午節。民間有「未食五月糉,寒衣未入籠」之說,意即端午之前天氣變幻無常。端午節後,盛夏開始。中國傳統節日多與時令有關,譬如春節端午中秋重陽;西方節日多與宗教有關,聖誕復活。從這一點來看,中國節慶傾向唯物,西方節日傾向唯心。節日也是哲學,是對世界的認知。中國節不僅有一定科學道理,並且充滿對這個世界的敬畏和感激。

端午本為「端五」,「端」乃「開頭」,西晉名士周處《風土記》有「仲夏端午。端者,初也。」每月第一個五日即稱「端五」。古人用天干地支紀年,按地支順序農曆五月是「午月」,午時又為「陽辰」,故也叫「端陽」。香港端午也有吃糉子賽龍舟習俗,許多離島舉辦龍舟賽,當地居民自己組隊PK。

近年端午我都是在香港過的。去年與朋友剛到長洲即因公務返回。前年端午幸好在「黑暴」肆虐前,市面還是平靜的。在塔門第一次觀看龍舟比賽,新認識了一個群體:香港流動漁民。帶着我們走訪的是鹽田港澳流動漁民協會副會長陳蘇先生。那天天晴日烈,在島上走了一圈,汗如雨下。塔門漁民基本不會講普通話,我用結結巴巴的廣東話與他們聊天,每講一句都要在心裏編排練習一下,淳樸熱情的漁民誇我「講得好好」。可是誰知道我內心一刻不停在拷問自己:下一句講什麼?下一句怎麼講?費的勁更令我滿頭大汗。我們彼此講完後互相頻頻點頭,其實我估計互相有一半沒聽懂,但聊天一直沒斷,氣氛熱烈。他們說塔門特產是糖水鮑魚(天真的我第一次聽說鮑魚還能做甜品),可惜現在不是季節,反覆邀我下次來嘗嘗。

參加龍舟賽的團隊身着各色隊服,每隊十人,再加鼓手舵手。船頭面朝大家坐着的是鼓手,船尾是舵手。隨着發令槍響,龍舟箭一樣衝向海面,鼓手用鼓點指揮節奏。一時間,海面上彩旗點點鼓聲陣陣。我與獲得前三甲的龍舟隊一起端獎盃,他們黝黑的臉龐滿是笑容。

流動漁民祖祖輩輩在海上漂泊。後來國家對他們有特殊的政策,允許在南中國海捕撈並在港澳和內地自由往來,具有「雙重戶籍」。流動漁民在抗戰時期曾為東江縱隊傳遞情報、運送彈藥人員,還送子弟上戰場參軍殺敵。幫助清剿海匪,成為國家海邊防的一支特殊力量。年逾七旬的陳蘇先生自豪地告訴我們,他的父輩曾經為周恩來開過船。抗戰時期,周恩來從廣東海陸豐走海路到香港,乘坐的船隻就是陳家漁船。「當時我父親和伯父並不知道坐船的是周先生,只知道是共產黨的一位大官。直到後來看了開國大典的影像,才知道那人就是周總理。」他的堂兄是港澳流動漁民中第一個參加解放軍的人,曾參加萬山群島戰役。

目前深圳有流動漁民約五千人。廣東省有六個市級港澳流動漁民辦公室和協會,還設有海上工作室提供二十四小時服務保障。國家農業農村部亦有相關部門負責流動漁民事務。二○一六年深圳鹽田區試點,建成第一批香港流動漁民安居房,三百五十二套房子以每平米五千多元成本價出售。他們只需支付七八十萬元便可購買一百二十至一百四十平米房產。有的漁民過去與兄弟兩家合住塔門島三十多平米公屋,分到鹽田樓房,「做夢笑到醒哩!真要感謝國家!」在香港百平米房子就是「千呎豪宅」了。陳蘇父子幸運地各抽到一套。老人陪着我們吃過午餐,就告別大家「我要回鹽田了」,迫不及待的樣子溢於言表。

今年端午之前一個傍晚,放工後步行到朋友店取自製糉子。典型的港式糉子,碩大飽滿,鮑魚瑤柱豪華版餡芯。驟雨忽至,恰好路邊來了的士,剛上車即大雨傾盆。快到時正想把糉子送給司機,突然司機用普通話問我靠左還是靠右停車(可見我的寥寥幾句廣東話太難懂了),我把裝在冰袋裏的大糉子遞給他,他一時不知所措,「哎呀,太不好意思了!你把糉子給我,自己就沒有了。而我沒什麼東西可以給你。」我說一點心意,給您和家人祝福節日。他連連致謝,把車盡量停在靠近公寓大門處,說車門我來關你不用管了。這是他所能表達最直接的謝意了。

端午當天,半天公務。晚上登船與幾位摯友海上觀雲小酌,感受維港之夜,然後到老街古董店茶敘至夜半。異鄉異客,對於節日格外敏感。相同的節日,不同的相遇相聚,節日也是別樣的。有事關國家的大感動,也有來自朋友和陌生人的溫暖,還有自己內心細碎的小情愫。在我的老家,端午也是摘楊梅的季節,酸甜紫紅的楊梅,如今只有遙遠的思念。

感念這個欄目,讓我記下這一切。

友情鏈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