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文藝座談,不時見到年輕學子踴躍發言,他們侃侃而談,每字每句多方用典,旁徵博引,前一句什麼什麼主義,後一句這個那個理論。見狀,我都會心一笑,像看見從前的自己。
年輕,會有想告訴別人自己讀了多少書的衝動。有次,一位老師跟我說:「用典,切忌貪心。這是貪慕學術詞彙的虛榮。」我受教,銘記於心。
初唐四傑之一的王勃,在年輕時寫了著名的《滕王閣序》,在我讀來,也有貪慕用典虛榮之嫌。(雖說年輕,也有分歧,唐末王定保於《唐摭言》說王勃當時年僅十四,但又有考究說他已經二十五歲。)
《滕王閣序》,全名《秋日登洪府滕王閣餞別序》說明了此文的由來。上元二年(六七五年),王勃於重九日隨父路經洪州。剛巧,洪州牧閻伯嶼重修滕王閣,於閣上大宴賓客,餞別新任新州刺史宇文氏一行。席上,閻公請眾賓客為滕王閣作序,皆辭謝,唯獨王勃一人提筆。
王勃先寫滕王閣的所在地,地靈人傑,引東漢「徐孺下陳蕃之榻」的典故;接着,他寫到此宴會的緣由、登閣俯眺所見的景色,以及宴會的歌舞美酒,寫道:「睢園綠竹,氣凌彭澤之樽;鄴水朱華,光照臨川之筆」,短短兩句,引用了漢文帝次子梁孝王在睢園築東苑植竹、彭澤令陶淵明的酒興,以至曹丕在鄴宮種的朱華,即荷花。
之後,王勃從景色寫到宇宙,又寫到人世無常,繼續處處用典。馮唐、李廣、賈誼、梁鴻、孟嘗、阮籍、謝玄、孔鯉、鍾子期、王羲之等等一一登場。我們讀着讀着,不免讚嘆王勃的確有才,飽讀詩書。
那麼,閻公讀來又是怎樣呢?正當王勃提筆大作,閻公隨即大怒退席。原來,閻公邀眾人寫序,只是假意,他早已命女婿吳子章備好序文以示文才,豈料「殺出」了這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王勃。
閻公之後回席、極歡,乃後話。年輕學子,除了讀書,還要學會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