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正在加速建立穩定幣發行人監管制度，並於近期發布了關於穩定幣監管的公開諮詢總結。從諮詢總結中看，香港擬議的穩定幣監管制度在保障有效性和引領性的同時，在很多問題上保持了較大靈活性與開放性，以力求在有效的投資者保護，以及為潛在發行人提供更大創新空間之間取得平衡。
將穩定幣納入監管是香港持續完善規管框架、大力推動虛擬資產發展的又一重要舉措。香港過去兩年在虛擬資產交易平台（VATP）合規、代幣化和交易所買賣基金（ETF）等方面均取得積極進展，但在構建加密生態方面的步伐整體還是偏慢。我們理解香港發展虛擬資產的前提是安全與合規，但在全球競爭日趨激烈的當下，香港需要在Web3.0（備註1）領域加速布局，不僅要在金融交易方面做合規探索，更要深入Web3.0生態，從資產端嘗試更多創新。
穩定幣監管框架的出台將會給香港提供一個全新契機，即在合規環境下借助穩定幣加速推動現實世界資產（RWA）和代幣化實踐。這或許將為香港虛擬資產生態帶來更多創新活力和空間，幫助其真正贏得在全球Web3.0競爭中的話語權。
加速聯通傳統金融
在諮詢總結發出後，業界非常關注香港對USDT（備註2）或USDC（備註3）等國際發行人的吸引力問題。從已有信息來看，香港擬議的穩定幣監管框架對國際發行人較為友好，較此前有更多開放性舉措，對國際發行人的潛在負擔有所緩解。如諮詢總結文件中並未限制穩定幣的錨定貨幣種類，也對儲備資產存放於其他地區持開放態度。考慮到香港虛擬資產政策的友好度及連續性，以及香港在環球金融市場上的重要性，未來香港的穩定幣牌照對國際發行人而言應該具備吸引力。
同時考慮到與法幣的連接通道是加密生態中最值得開發也最易沉澱價值的場景，而穩定幣是目前構建通道必不可少的基礎設施，我們相信將有更多金融機構與科技企業參與到香港穩定幣的發行中。但香港穩定幣面臨的最大問題不在於誰來發，而在於誰來用。找到適合的場景和商業模式才是香港穩定幣發展的關鍵。
全球虛擬資產合規化已是大勢所趨，但就目前來看，簡單的合規監管並不能加速其發展，反而會給部分虛擬資產企業造成較大負擔，這從持牌交易所在獲牌後的普遍虧損經營情況不難看出來。尤其是隨着越來越多的地區將虛擬資產納入監管，企業為滿足監管需求而要付出的合規成本將會越來越高。合規是為了更好地發展，不論是企業還是監管機構，如果只是為了合規而合規，顯然不符合市場規律。無論是持牌虛擬資產交易所，還是穩定幣發行人，都需要在合規路徑下探索更可行的商業盈利模式。
但是圍繞虛擬資產的交易需求，現階段在香港重新發行美元穩定幣意義並不大。美元穩定幣如今在加密市場的滲透率已經非常高且市場結構相對穩固，USDT及USDC的龍頭地位短期內難以被挑戰。如果沒有足夠的場景支撐，單純複製現有的美元穩定幣商業模式，香港或將難以在穩定幣賽道建立優勢。因此以港元資產為主要儲備在香港發行穩定幣具有較大的可行性和優勢，同時在現有生態基礎上為港元穩定幣探尋更契合的應用場景。而縱觀目前香港虛擬資產及Web3.0的發展方向，RWA（備註4）或許是最適合港元穩定幣聚焦和發力的領域。
香港乃至全球Web3.0的下一階段發展重點在於打破虛擬世界與現實世界的隔閡，讓資產與資金能在兩個體系間自由流轉。而RWA正是打破技術壁壘，加速虛擬與現實融合的重要創新。RWA不僅能借助區塊鏈技術提升透明度與安全性，解決傳統金融體系中存在的部分問題，還能從根本上盤活更多實體資產，降低投資門檻，吸引更廣泛的中小投資者進入市場，從而為實體產業和數字經濟發展注入更多流動性。
作為國際貿易港口和全球金融中心，香港在RWA領域具有無與倫比的優勢和龐大的市場需求，並在該領域積累了豐富實踐經驗，其中最廣為人知的就是由特區政府發行的代幣化綠色債券。只有着眼於更廣闊的代幣化市場，推動更廣泛的實體資產代幣化進程，逐步構建合規合理且友善的RWA生態才能讓香港真正引領全球Web3.0的發展。
但構建RWA生態不僅需要資本、技術與監管的多維支持，更需要全新的數字基礎設施去承接通過數字化和代幣化釋放的資產流動性，港元穩定幣就是這樣的基礎設施。在可預料的未來，香港絕大多數的RWA交易都將以合規港元穩定幣為載體完成，並通過穩定幣與傳統金融完成連接與互通。如果沒有合規的港元穩定幣，香港RWA實踐在便捷性和安全性方面都將存在巨大挑戰。因此，穩定幣監管框架的出台或許將為香港RWA生態的創新發展奠定基礎，而隨着RWA生態的繁榮，港元穩定幣作為香港Web3.0對外連接橋樑的作用和價值也將更加凸顯。
警惕洗錢欺詐風險
除了必要的基礎條件外，開放性、整體性和安全性是決定能否構建與RWA生態需求匹配的港元穩定幣的關鍵。
首先，港元穩定幣應該具有足夠的開放性。雖然港元穩定幣以港元計價，但在實際發行和運營過程中應該要跳出香港市場，加強與大灣區和國際市場的連接，通過RWA代幣化讓更多優質資產進入。儘管香港現如今是虛擬資產與Web3.0創新最活躍的地區之一，但必須承認，香港市場實際上還是一個物理概念上非常小的市場，只着眼本地需求推動虛擬資產與Web3.0創新沒有太大意義。外界關注香港，很大原因也是在關注香港背後更為廣闊的市場空間和發展機遇。
因此，在考慮港元穩定幣和RWA布局時，應當以香港為基礎，大膽向外輻射。一個理論上可行的思路是，參考此前港股發展模式，借助大灣區和內地市場豐富的實體資產和貿易需求推動RWA生態發展，並通過合規的港元穩定幣構建基於區塊鏈網絡的代幣交易體系與規則，吸引更多國際資產與資金流入香港。
其次，要整合優勢資源綜合考慮香港穩定幣發展，警惕碎片化問題。雖然不同商業機構理論上可以根據自身需求發行各自的穩定幣，並在短期內營造出市場參與者眾多的繁榮假象，但針對香港本地市場較小且RWA生態尚未成熟的實際情況，這會讓本就匱乏的流動性進一步分散，甚至引發不同穩定幣間的惡性競爭。在市場發展初期，在開放和多元的環境中，更需要龍頭帶動。
此前本文作者之一汪揚教授曾呼籲香港通過全局規劃，由特許機構（包括特區政府和銀行、保險、基金等金融機構）進行統一的港元穩定幣發行，並配套相應的利潤分配方案，使其能在不同商業機構的共同推動下，快速成為成熟可信且應用廣泛的金融產品。在當前的監管框架內，可集中優勢金融和資源，推動穩定幣龍頭的發展，進而帶動穩定幣在開放的環境中百花齊放、在日益繁榮的RWA生態種挖掘垂直優勢、自由競爭。
最後，要關注港元穩定幣相關風險，提升其安全性。聯合國此前發布的報告指出，穩定幣已成為東南亞洗錢和欺詐常用的支付方式之一。歐科雲鏈研究院與公安部第三研究所信息網絡安全公安部重點實驗室聯合發布的《全球虛擬貨幣犯罪態勢及安全治理白皮書》也發現，在各類虛擬資產相關風險事件中，六成以上都與穩定幣相關。
儘管合規穩定幣在發行人安全性方面更有保障，但與穩定幣相關等各類非法金融活動、洗錢和恐怖融資等問題，很多情況下與發行人並沒有直接聯繫，即便能找到發行人也很難解決。因此港元穩定幣發展中，除了要適當的監管框架，相關機構還可以借助合規科技賦能生態，通過各類技術手段提升發行人和監管機構預防和應對港元穩定幣潛在風險的能力。只有安全且合規的港元穩定幣，才能為香港構建開放有序且有活力的RWA代幣化生態奠定堅實基礎，有力提升香港在數字經濟和金融科技方面的實力與水平。
（註：汪揚為香港科技大學副校長、香港Web3.0協會首席科學家；柏亮為零壹智庫創始人兼CEO；蔣照生為歐科雲鏈研究院資深研究員）
備註1：Web3.0是指下一代互聯網中的信息交換及管治方式，將會更加智能化、去中心化、安全、私密化，同時加強數據共享、協作和互操作性。Web3.0的技術基礎包括區塊鏈、人工智能、機器學習、物聯網等。
備註2：USDT中文稱泰達幣，是由Tether公司所發行的美元穩定幣，是世界上第一個、也是市值最大的穩定幣。
備註3：USDC即USD Coin，是一種美元穩定幣，是現時市場上最受歡迎的穩定幣之一。
備註4：RWA，即Real World Assets─真實世界資產，在幣圈的用語中，是指將在現實世界中具有內在價值的物理或有形資產，包括貸款、保險合約以及商品和房地產等資產，透過區塊鏈技術進行代幣化，每個Token代表對基礎資產的份額、股份或所有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