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宏觀經濟/力推需求側改革 擴消費振經濟\劉世錦

  圖:中國增加中等收入群體人數,有助增加消費需求。

近兩年,中國經濟疫後復甦進程儘管有曲折,總體呈現回升向好態勢。去年全年增速達5.2%,今年上半年也有5%,在全球各大經濟體中居前。不過,宏觀經濟面臨日益增大的總需求下降壓力。

當前中國經濟面臨的需求不足問題,與中等收入群體規模相對較小、低收入群體規模相對較大的需求結構直接有關。建議可以發行超長期特別國債為主籌措資金,在一到兩年時間內,形成不低於10萬億元(人民幣,下同)的經濟刺激規模,藉此實質性擴大終端需求,帶動經濟回歸擴張性增長軌道。  

中國的GDP平減指數已連續七個季度處於負增長。8月份的數據表明,消費、就業、財政等重要指標都出現明顯放緩乃至收縮的跡象。

宏觀經濟總需求不足是一個基本事實,這一點幾乎沒有爭議。在總需求明顯不足的情況下採取刺激政策,也是一個常識。但要把總需求不足帶來的問題與總需求不足的起因區別開來,尤其是要理清楚什麼因素導致了總需求不足。否則,即便採取刺激政策也可能難以見效,甚至不是解決而是加劇問題,更要緊的是會貽誤有利時機。

在這個問題上,目前大體上有兩種觀點:

一種觀點是增加投資。認為中國經濟以往的高增長主要靠高投資,目前可以投資的領域還不少,空間還很大,仍然可以通過加大投資力度維持甚至提高宏觀增速。但真實的問題是,與現階段人均收入水平相比,已有的投資比重已經過高,能夠產生經濟和社會效益的有效投資空間已經相當有限。

另一種更具主流性的觀點是擴大消費。認為總需求不足是投資過多消費不足,在具體做法上,一種流行的主張是仿效發達國家進行「直升機撒錢」。用消費券等方法促銷無可厚非,但普遍發錢的辦法,億萬富翁也可能拿到。即使把錢發到低收入人群,但這部分人群吃飯穿衣等溫飽問題基本解決了,拿到錢多買幾個麵包並不能解決他們面臨的真實難題。就城市以農民工為主的低收入階層來說,他們面對的是住房、上學、醫療、社保、養老等難題。在這些難題面前,通過撒錢拿到的那點收入無疑杯水車薪。

擴大內需靠投資,還是靠消費的問題本身就具有誤導性。不存在有投資無消費、有消費無投資的經濟。真實的問題是,在中國現階段人均收入水平下,內需不足的重點何在,原因是什麼,如何才能實質性地擴大內需,這樣我們才能在深一個層次上理解和解決擴大內需問題。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經濟經歷了三十多年的高速增長。東亞成功追趕型經濟體,如日本、韓國、中國台灣等,都經歷過類似增長。但這類增長是有終點的。2010年第一季度開始,中國經濟在達到一個高點後開始減速,由高速逐步轉為中速。這種變化可以表述為增長階段轉變。如果與日本比較,中國目前處在中速增長的後期,應該還有五至十年的中速增長,增速應在4%至5%之間。

推動消費結構升級

在此過程中,有兩個概念非常重要。一個是歷史需求峰值。也就是在工業化城市化幾十年上百年的進程中,需求增長最快或需求量最大的那個點或區間。到了這個點或區間,經濟增長就開始減速。另一個是需求結構。需求結構背後是收入結構,簡單地說,就是中高收入群體與低收入群體的分布結構。

歷史需求峰值決定了高速向中速的轉折點,而需求結構決定轉折點後中速增長的持續時間。在轉折點前,經濟增長的主要約束是供給不足,在市場供求關係上容易出現通脹,這一時期主要是供給能力形成階段。轉折點之後,主要約束成為需求不足,事實上,需求相對下降正是增長減速的原因。通脹壓力轉為通縮壓力,或價格上升壓力轉為價格低迷壓力。

現階段中國的基本情況是,中等收入群體大體佔三分之一,4億人左右;在此之下有9億多低收入群體,佔三分之二。基尼系數多年來保持在0.4以上,有些研究認為在0.45或更高的水平上。當前面臨的需求不足,與這種需求結構直接有關。

增加有效消費需求,首先要區分生存型消費和發展型消費。包括低收入階層在內,以吃穿和其他日常基本消費為主的生存型消費趨於穩定,或者說已經基本解決了溫飽問題。消費總量擴大體現為結構升級。消費增長更多由教育、醫療衞生、保障性住房、社保、文化體育娛樂、金融服務、交通通訊等發展型消費拉動。

消費實現方式的差異也很重要。生存型消費以個體消費方式為主;發展型消費較多採取集體消費或公共服務方式,如醫保社保採取互助共濟方式,學校教育是集體學習方式,與政府的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水平直接相關。擴大發展型消費僅靠個人努力是不夠的,需要政府搭枱子、建制度、出資金,是政府消費支出與居民消費支出的組合。

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水平滯後,直接拖累發展型消費增長。現階段,城市居民抱怨或憂慮較多的是教育、醫療、住房「三座大山」的壓力。近3億農民工、近2億外出進城農民工基本公共服務欠賬更為突出。4億中高收入群體與9億低收入群體之間的收入差距,相當大部分源於基本公共服務分享水平的差距。所以擴大消費要找準痛點:一是以基本公共服務為依託的發展型消費,二是以農民工為重點的中低收入階層。

基本公共服務短板與城市化水平直接相關。城市集聚效應降低公共服務供給成本。在傳統農村地區,現代基礎設施、基本公共服務成本過高,很難觸達。與發達經濟體相同人均收入水平時相比,中國城市化率偏低,常住人口城市化率為66%,戶籍城市化率為48.3%,而發達經濟體通常在70%以上,有的超過80%。

隨着中國經濟由供給約束轉向需求約束,釋放結構性潛能的改革相應轉到需求側。在繼續推動必要的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同時,重心將會轉向需求側結構性改革。筆者建議推出一攬子刺激加改革的經濟振興方案,具體包括10萬億元刺激規模、兩大突破口和一個重要目標。

增加中等收入群體

經濟刺激規模:

2008年搞了「4萬億刺激計劃」,當時的經濟總量是30多萬億元,重點是基礎設施建設等投資。去年GDP總量達126萬億元,可以考慮按GDP總量10%的比重,確定刺激計劃的規模。與2008年不同的是,這次重點是補上基本公共服務的短板。這一刺激計劃在微觀層面重點帶動消費,同時也在一定幅度上帶動房地產、基建、服務業等領域投資,實質性地擴大內需。在宏觀上則可提升總需求水平,縮小與總供給的缺口,帶動GDP平減指數轉為正增長。

兩大突破口:

一是大力度提升以進城農民工為主的新市民在保障性住房、教育、醫療、社保、養老等方面的基本公共服務水平。短期重點是由政府收購滯銷的住房,轉為保障性住房,向新市民提供。

二是加快都市圈範圍內中小城鎮建設,帶動中國的第二輪城市化浪潮,形成以城鄉融合發展為基礎的高質量可持續現代化城市體系。中國城市核心區建設已達到較高水平,還出現了一定程度的擁堵。從國際經驗看,城市群、都市圈範圍內的核心城市通常佔城市人口的30%左右。核心城市之外的中小城鎮還有巨大的發展空間,可容納60%以上的城市人口,其中既包括原有城市疏解人口,更多是農村和其他城市的流入人口。同時也適合製造業和中低端服務業的集聚。在這個範圍內,房地產、基建等還有一定的發展空間。

一個重要目標:

就是以這次經濟振興方案實施為契機,力爭用十年左右時間,實現中等收入群體倍增的目標,由現階段中等收入群體4億人口增長到8億至9億人。提出並推進實現這一目標,對盡可能延長中速增長期,打破需求約束對經濟增長的不利影響有基礎意義。

提出並實施上述經濟振興方案,短期有助於較快在邊際上補上總需求不足缺口,帶動經濟增長進入擴張性循環軌道,同時用刺激加改革方法,花錢建新制度,也將為中長期經濟社會高質量可持續發展創造條件。

(作者為中國發展研究基金會副理事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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