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剌八」?大多數讀者賢達應是一頭霧水。《金瓶梅》裏多次出現這個詞,「忽剌八要往前進嫁人」「今日忽剌八又冷鍋中豆兒爆」「忽剌八要烙餅做湯」……筆者看到了,就如那漂泊在外幾十年忽然聽到鄉音一般,無比親切。
兒時在山東老家,這個詞十分普遍地使用。意思是突然、冷不防,帶有驚異的情緒在內。雖常說常聽,卻從不知是哪三個字。如今,六七十歲以上的老輩人,在聚居的「語言島」內還在用。天南海北四散的我們雖聽得懂,但基本已不用。至於「○○後」們,差不多毫無概念了。
這瀕臨滅絕的「忽剌八」,「忽剌八」地從方方正正印刷的古典小說跳出來,簡直忍不住要Respect一下。另一本山東文人創作的世情小說《醒世姻緣傳》,則有:「他虎辣八的,從前日只待吃燒酒合白雞蛋」。及至牽連到《紅樓夢》裏的「忽喇巴的打發個屋裏人來了」,可見這個詞非山東獨有,而是通行北方。
忽剌八、虎辣八、忽喇巴,都是表音,具體詞源恐怕已無人說得清。查明朝萬曆年間北京宛平知縣沈榜所著《宛署雜記》,書中輯錄了大量在他看來「里巷中言語亦有不可曉者」,比如「倉促曰忽喇叭」「人不修潔曰邋遢」「頭曰腦袋」「喉嚨曰嗓子」等。沈榜是湖南人,在京城裏聽到這些詞,竟都視作異物。可見「腦袋」等都尚未通行。
腦袋、嗓子、邋遢,現在卻都是大江南北司空見慣的常用詞。但同一段位的「忽喇叭」,卻近乎絕跡了。好比同一屆演藝訓練班,有的同學成天王巨星,有的卻連「茄喱啡」都當不上了。曾經的日常俗語,也逐漸地被時光過濾稀釋,詞競天擇,有些仍在語言汪洋裏澎湃,有些已在小島沙灘上幾近乾涸,再過幾十年恐怕將完全「作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