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我家女兒突然興奮地說，你們聽見沒有，這是什麼聲音？正是清晨太陽升起之時，樓下的小花園裏傳來孩子奔跑的歡笑，老人做操的音樂，還有離得不遠的大街上行進的車流，嗡嗡的，像湧動的潮聲。但在這一切聲音之中，仔細聽，篤！篤！篤！短促而富有節奏和穿透力，就響在我們居住的樓房一側。見家人疑惑的表情，女兒說，那是一隻啄木鳥在牆上敲擊。
我趴在窗口一看，果然在樓房拐角處的高牆上，一隻羽毛黑白相間，頭部一點鮮紅的啄木鳥正雙腳摳在灰牆上，撐開短而堅硬的尾巴，在用牠又長又尖的喙叩擊着牆體。我們探頭的那一瞬間，牠立刻感覺到了，沒容細看，牠一展翅就飛向了花園樹林裏。但沒過多久，見窗口已沒有人影，那鳥兒又飛回原處，窗外又響起了篤！篤！篤！
從那以後，每天早晨都幾乎能聽到啄木鳥的敲擊。
大家都很奇怪，一般生活在溫暖濕潤，樹木高大茂密，並有一些枯木和樹皮裂縫的林子裏的啄木鳥，為什麼飛進了城市森林似的樓群，把小區當作了家園，甚至把樓房當作了樹木？經過一些天的觀察，只見啄木鳥靈動的身影不時飛起，又不時響起清脆的啄木聲，看來這一現象並非偶然，生態環境的變遷，人類與自然關係的某種變革，讓牠飛進了人類居住密集的城市，也讓我們對城市生態系統的發展有了新的認識。
後來與幾位鳥類專家說起此話題，專家們認為，隨着城市綠化的不斷推進，城市樹木種類日益豐富，吸引了不同類型的害蟲棲息，為啄木鳥提供了相對豐富的食物來源。在柳樹、楊樹和槐樹的樹幹上，啄木鳥憑藉敏銳的聽覺，搜尋着藏在樹皮之下的害蟲，精準定位一舉捕獲，啄木鳥會因此逐漸適應新的棲息環境。城市裏那些樹幹粗壯、健康的樹木，為牠們提供了築窩的選擇，用尖嘴啄出樹洞，打造出安全的居住空間，用來抵禦風雨和天敵的侵襲，已成常態。只要仔細觀察，就會發現一些公園的老樹上，早已有啄木鳥巢穴的痕跡，洞口周圍的樹皮因為鳥兒長期的進出而顯得光滑。
當然，快速發展的城市也會給啄木鳥的棲息帶來困惑，噪聲和光污染對鳥類生活造成不停的干擾，噪聲會掩蓋牠們用來交流和定位的聲音信號，光污染會打亂牠們的生物鐘，影響牠們的正常作息。
值得慶幸的是，如今越來越多的人意識到人與自然和諧的重要，啄木鳥飛進城市森林，這看似不經意的一幕，實則蘊含着生態環境變遷的密碼，見證了人類與自然從疏離到逐漸和解的漫長歷程，宛如一部無聲的生態詩，值得細細品味。
一隻啄木鳥憑藉自己的努力，每日可捕食上百隻害蟲，如同一個勤奮的生態小衛士。啄木鳥啄食害蟲的過程，恰似一場神奇的生態魔法，讓營養物質在生態系統中有序循環，被啄食的害蟲化作糞便或消化後的代謝物，重新回歸土壤，成為樹木生長所需的寶貴養分，滋養了城市森林的生物鏈，幫助樹木茁壯成長，因此還可減少化學農藥的使用，為土壤和水源增添了綠色。
在生物多樣性的大舞台上，啄木鳥又無疑是一位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牠啄出的樹洞，為貓頭鷹、大山雀等無法自行挖掘樹洞的鳥類提供了理想的繁殖場所，還有許多小動物也將樹洞作為躲避天敵和惡劣天氣的安全樂園，牠們在這個小小的空間裏繁衍生息，為城市森林生態系統注入了源源不斷的活力。
由此看來，啄木鳥飛進城市森林，是城市生態環境改善的生動體現，也是大自然對人類環保努力的回應。孩子們在公園中看到啄木鳥時，會興奮地駐足觀看，向家長詢問關於鳥類的知識。攝影愛好者們則會帶着相機，捕捉鳥兒的精彩瞬間，將這些美好的畫面分享給更多的人。而當啄木鳥飛進城市小區，並在樓房的牆體上敲擊時，又不禁引發人們的不同議論，有的建議要想法趕走，否則會破壞建築，有的懷疑啄木鳥食物不夠，建議投放食物，而我倒覺得順其自然為好。
鳥兒們的生存智慧，其實在很多時候超出我們的認知。聰明的鳥兒在與人類共生中，也在不斷學會相互適應，在接納與衝突中尋求平衡。近日來到哈爾濱附近的綏化市肇東千鶴島，在一片湖水濕地之間，見到了鳥兒部落的奇觀。一株株臨湖的楊樹、柳樹上，東方白鸛、丹頂鶴、蒼鷺、鸕鶿等鳥兒挨次搭建起自己的巢窩，那成百上千的鳥巢，疏密有致，大小不等，高低錯落，彷彿是由專業的建築設計師精心策劃布局，並由能工巧匠逐一實施的。但事實上，那全都是鳥兒們自己的創造，完全出自牠們的靈性和勤勞。
隨着城市化、現代化的不斷演進，這樣的濕地尤顯稀少，而城市的「客人」會越來越多，啄木鳥便是其中之一。那麼，還會不會有其他的鳥兒，或者動物呢？就在前天黃昏時，我和家人走在小區的小道上，見一位老者遠遠停住腳步，卻不言語，只用手指着道旁的小葉黃楊樹下，卻是一隻灰色的小刺蝟不慌不忙地爬過人行道，又慢慢爬進草叢。這小刺蝟，我們也已經在小區見過好幾次，不僅如此，還見過黃鼠狼，夜色裏，那傢伙靈敏地跳過灌木叢，不知去了何處。
這是在北京西城區，眾生喧嘩之地，那市區別處說不定也會有同樣的景象，這讓人多有感慨，或許這說明，現代化的城市其實也是大自然的一部分，也應是萬物共生的地方。如何在城市的喧囂中，重視各種生態因素，預留足夠的綠色空間，城市的規劃和管理還有很多的事情要做。為啄木鳥，為那些有益的生命，營造一片寧靜的天地，人與自然的和諧之美在城市也能得以綻放，這樣的未來，將保留和衍生更多自然的生機和妙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