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由戒備森嚴博物館「越獄」而來的古老圖形,既反差分明又顯格外諧和的巧遇,將人的沉睡記憶從線性時間塵封的靜默中迅速喚醒,掙脫「過去完成時」的語法牢籠,以「現在進行時」的方式鮮活地嵌入現實中的日常敘事,着實應驗了羅蘭·巴特所謂「符號」的意義在於編織當下的論斷。這一偶然發現,立馬激起大腦的快速聯想:類似洛陽漢墓壁畫中那象徵不朽旅程的《駟馬安車》,作為現代物流公司的標誌套印於一輛輛汽車上,在全國各地高速公路間疾馳;山東嘉祥、長清等地出土的畫像石上的《車馬出行圖》,亦廣泛應用於各種新版古文獻的裝飾圖案和文物旅遊的招貼畫上,充當着形象代言人角色;嘉峪關戈壁灘魏晉墓葬中出土的畫像磚《驛使圖》,一位面部獨缺嘴巴的驛使頭戴黑幘,身穿白袍,左手執棨,躍馬飛奔,其快馬加鞭、守口如瓶、不辱使命的信使精神早已褪去僕僕風塵,化身為一枚輕盈圖標,閃爍在郵政儲蓄的磁卡上……它們正從歷史編年的遺跡名錄中脫穎而出,轉型為參與當下生命體驗的活態詞彙。這些古物的再利用,重塑着現代人與歷史的關係:表明時間不再是單向疾馳的箭矢,而是可供溯洄、重訪乃至嬉戲的循環之流。人們在掃碼支付、接收包裹的一剎那,便與兩千年前的「寶馬雕車香滿路」和「驛騎如星流」完成了隱秘的共振,使今人在高頻率快節奏的生存焦慮中,覓得了一方來自時間深處的「壓艙石」。
13小時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