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的冬天漫長,人們也習慣了等待,可如果你說起刺龍芽來,就好比在原本波瀾不驚的湖面猛地投下一顆石子,本就蠢蠢欲動的心被莫名「撓」了一下,再也沒法靜下來。
刺龍芽這個名字,我從小就喜歡,因為聽着神氣、牙尖嘴利,也像武俠小說裏深藏不露的暗器。後來才知道它的真身不過是長着軟刺的樹枝,跟你我一樣凡夫俗子,要等到春天,才能「噌」一下從地裏冒出來。沒什麼脾氣,一掐就斷,嫩到能被大風吹走,所以不但能吃還好吃。每到萬物復甦時,黑土地上的人想起的,不是什麼春筍,而是那盤綠油油的刺龍芽,就差把「春暖花開」四個字直接擺在盤子裏了,於是外地朋友們也驚覺,那種「吃着扎嘴」的防備,原來只是一場誤會。
可即便如此,豪放的東北人,對待刺龍芽也沒什麼特例,好吃歸好吃,做法不外乎最經典的兩樣:拌和蘸醬。聽起來是真的潦草,吃起來也真有味道。剛掰下來的芽焯水、過涼,攔腰切,鎖住一身翠綠,再放蒜泥、撒鹽、滴點香油,最後加一點點糖,淋上熱油「滋啦」一下,這一口,動人得能讓春天花朵提前綻放。至於蘸醬,可真沒什麼多餘步驟,拿起來往雞蛋醬裏一劃,脆得像剛折下來的黃瓜,還帶着一股山野間的清苦,最後在大醬的烘托中只剩回甘,家裏人聊着聊着就能吃光一盤,把這個季節最鮮嫩的祝福吞進肚,彷彿被拉去在樹林間跳舞。
你看刺龍芽最大的魅力,就是那苦後回甘。當然,苦是微微的克制,沒什麼攻擊性,可能眉頭都沒來得及皺,一股甜就爬上了舌頭,最後是淡淡的草本香,清清爽爽,是那種「掏心窩的照顧」。有時候我會想,大千世界,哪兒都在重複着這個道理,苦過一點,甘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