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國家主席習近平邀請，法國總統馬克龍將於明日至周五對中國進行國事訪問。為何馬克龍在任期只有一年半的時間點訪問中國。由於2024年解散國會豪賭失敗，他已經喪失在國內事務的發言權。一個國內地位脆弱的總統往往在外交上也缺乏可信度：誰會相信他的承諾能夠得到有效兌現？但他就是來了。
如果單純從當下的國際背景和法國的困境來講，馬克龍總統確實有來訪的必要。
一是俄烏衝突持續且向不利於烏克蘭的方向發展。俄烏衝突已近四年，歐洲承受了巨大代價和損失，但戰場上的天秤日益向俄羅斯傾斜。此時的大西洋盟友換成了特朗普：親俄的立場、對歐洲盟友和國際規則的蔑視，使得美國更像系統性對手。在岌岌可危的脆弱平衡之中，一直置身事外、但堅持勸和促談的中國是唯一重要的力量。
二是中美戰略博弈日益令歐洲成為「池魚」。比如中美貿易戰範圍由芯片大戰擴延至稀土領域，使得歐洲汽車等相關產業斷供。本不是博弈方的歐洲困難地夾在中美之間。現在中美階段性「停火」，中美對歐洲的立場和態度必然有所調整。歐洲不想成為這種變化的受害方。
三是歐洲面臨嚴峻的地緣政治局面：它同時和俄羅斯、美國、中國關係出現緊張、對立，地緣政治空間大幅壓縮。法國倡導的戰略自主面臨更大困境。作為在世界上縱橫捭闔的老牌強國，法國深知這不可持續，急需改變。
四是經濟利益的考量。法國經濟長期陷入困境，公共債務佔GDP的比重、財政赤字戰GDP的比重遠高於歐盟的規定，已是歐洲最前列。三大國際評級機構都一再下調法國評級，甚至是罕見的一年三次！在國內改革無法推動之際，只能靠外部因素刺激經濟發展。現在美國單邊主義、保護主義盛行，奉行逆全球化、反對自由貿易理念。法國也只有面向堅定堅持對外開放、多邊主義和全球化的中國。
當然氣候變化和生物多樣性議題也是法國的外交重點，特別是在美國退出氣候變化巴黎協定的背景下。只是，這些重大問題對於當下已經提前跛腳的馬克龍來講意義並不大：他無力影響和推動，更別說解決。
答案還要從法國外交層面以及他個人因素中去尋找。
從外交角度，他確實有來的合理性。
第一，這屬於大國之間外交慣例上的回訪。2024年中國領導人前往訪問，今年他則進行回訪。這也是大國間維持對等、保持地位的要素之一。大國之間的外交和大國與小國之間的外交不同，小國可以訪問大國多次，但大國卻未必對等回訪。比如2023年、2024年印尼總統兩度訪問美國，但到現在美國總統仍未回訪。
第二，外交上的馬克龍個人原因。一是2018年他首次訪問中國時就宣布要每年訪問中國一次。雖然疫情期間曾中斷，但此後一直力求保持這個承諾。二是馬克龍在喪失國內事務話語權的情況下，唯一體現存在的領域就是外交。三是從剩餘執政期限看，這將是他最後一次訪華。如果錯過就再沒有機會了。
第三法國外交傳統的特點之一就是通過能夠和全球主要大國──特別是和西方有距離的大國──都能溝通和對話的方式凸顯法國的世界大國地位。現在他自認在中美戰略博弈、中歐關係並沒有明顯改善之際，法國能夠發揮獨特的「平衡」作用。從歷史上看，當法國「打中國牌」的時候，往住是針對某一個大國。看當下，還是要平衡美國的衝擊。
哪麼從中國的角度，何以要如往常般接待呢？
第一，馬克龍信奉的是戴高樂主義而不是大西洋主義，追求獨立自主的外交路線。因此對美國保持「傳統」的距離，對中國則積極重視。相比較而言，西方大國中對中國最為重視和友好的就是法國。現在馬克龍處於困境，中國的支持不僅是對戴高樂主義的支持，也是中國雪中送炭傳統文化的體現。
第二，中國是從長遠和戰略角度來看中法關係，而不僅僅是局限於一個人和他的任期。從國際現實角度講，真正算的上獨立的國家只有中國、俄羅斯、法國和美國。這四個國家都沒有外國駐軍，同時具備完善的經濟結構，可以不依賴於任何一個國家而生存。世界上重要的大國，美國無法搞定的就是中、俄、法三國。這就是中法俄關係的戰略基本盤。中法俄要想維持大國地位，發揮其擁有的影響力並在和世界霸主的博弈中謀取最大利益，它們之間就需要合縱連橫。這也是為什麼法國是歐洲援烏最少的國家之一，法國也是衝突發生後第一個和普京通電話的國家。這同樣也是為什麼即使是在拜登時期，對法國利益損害最大的還是美國。
現在由於俄烏衝突，俄羅斯被西方排除在外，中法的戰略重要性更加提升。所以儘管馬克龍本人已經提前跛腳，但中法關係重要性卻還在上升。他的訪問和中國的盛情接待最大的意義就是體現這種重要性。
第三，自特朗普重返白宮之後，中歐關係並沒有相應的改善，矛盾和對立不減。法國作為歐盟最重要的國家，它的對華政策對歐盟和其他國家的影響無疑是最大的，即使不能逆轉，也能暫緩惡化的趨勢。現在德國外長訪華取消，總理默茨的首次訪華也受到影響。馬克龍總統的來訪，勢必令德國倍感壓力。
最後，馬克龍已經沒有連任壓力，其國內的政治遺產也大部喪失，唯一能留下執政業績的就是外交。在這種情況下，他有可能在對華關係上的表態超出2023年訪華時所說的：「台海問題不是歐洲的問題」。
正是以上原因，馬克龍來了，中國熱烈歡迎。
旅法政治學者、復旦大學中國研究院研究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