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望2026年，美國聯儲局因主席換屆可能出現過快調整的幣策操作，歐洲央行的貨幣政策可預期性更強，日本央行的加息路徑則不清晰。整體而言，全球貨幣政策預計將持續分化，圍繞貨幣政策調整的預期和節奏都存在未知數。
相較之下，中國央行的貨幣政策管理更加完備，一則是貨幣政策預期管理方式和機制更加健全、注重穩預期，避免政策的波動引發市場的情緒變化；二則是結構性貨幣政策的創新迭代，通過逆周期和跨周期的政策靈活擺布，瞄準實體經濟重點領域和薄弱環節精準發力，為宏觀經濟穩定向好運行創造更加積極的貨幣金融環境。
美國經濟因關稅政策緩和而預期向好，降息存在猶豫。儘管特朗普政府極力呼籲美聯儲大幅度降息，但美聯儲本身對降息操作仍比較謹慎，而且市場對美聯儲未來的降息路徑出現較大的預期爭論，一些美聯儲成員對是否降息及降息幅度等出現分歧。圍繞美聯儲降息的討論顯示出市場亟待降息來提振信心的訴求，表明美元流動性趨緊和市場風險上升的擔憂。
聯儲面臨內部分歧
美國經濟結構性困境仍在，就業和通脹雙風險未解除。美聯儲在10月議息會議的討論中，對於12月如何行動存在強烈的分歧意見。在12月會議上進一步下調政策利率並非已成定局。美聯儲強調，政策並非遵循預設的路徑。
近期美聯儲公布了由達拉斯聯儲編製的最新經濟狀況褐皮書。報告顯示，調查期間美國經濟幾無變化，勞動力需求減弱，物價壓力溫和上升，消費者支出面臨考驗。由於近期政府「停擺」，美聯儲政策制定者將無法在12月會議前獲得通常依賴的大量最新經濟數據，也使得這份報告的重要性對議息會議而言或將史無前例。
目前來看，美國政府「停擺」風波雖告一段落，但當前較高利率下美國財政利息支出規模持續擴大。美國財政部發布的數據顯示，受近期聯邦政府「停擺」影響，10月美國政府財政赤字升至2840億美元，較去年同期增長10%。美國國會預算辦公室數據顯示，2024年國財政淨利息支出佔GDP比重上升至3.06%，創下1996年以來新高。
從美聯儲兩大貨幣政策目標來看，美國通脹保持溫和，但就業市場持續疲軟。而且，關稅上調可能需要一些時間在供應鏈中傳導，可能會在未來幾個季度表現為通脹上升。全美商業經濟協會（NABE）在年度預測調查中表示，美國經濟增速明年將略加快，但就業增長仍將疲弱。市場預測美聯儲2026年可能降息三次，每次降息25個基點。但是，美聯儲內部對降息的分歧擴大，反映了對未來美國經濟前景的深度憂慮。
歐洲降息基本結束
歐元區經濟溫和增長，通脹接近2%的中期目標。過去兩年來，歐洲央行堅定通過連續降息來實現抗通脹的目標。整體看，降息操作產生了比較積極的政策效果，在穩定歐元區經濟增長的同時，歐元區通脹指標逐漸下行，目前已經趨近目標通脹區間，符合歐洲央行和市場的共同預期。短期來看，歐元區降息周期近乎基本結束，但中長期看是否仍有降息的可能，還需要觀察歐元區經濟的復甦增長情況，以及因地緣政治和關稅貿易衝突帶來的不確定性衝擊。
不過，歐元區經濟的滯脹風險仍存，金融脆弱性值得關注。最新歐洲央行10月議息會議「按兵不動」，連續三次將關鍵存款利率維持在2%不變，而上一次降息動作發生在2025年6月。本輪降息周期始於2024年6月，存款利率從4%的歷史高點開始下調，截至2025年6月共經歷8次降息，累計降幅達2個百分點，最終達到目前的2%水平。歐洲央行指出，儘管全球環境挑戰猶存，歐元區經濟仍保持增長韌性，這得益於強勁的勞動力市場、穩健的私營部門資產負債表以及前期降息政策的累積效應。歐洲央行10月會議摘要顯示，官員們認為目前的借貸成本水平足以應對經濟前景可能遭受的衝擊。
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發布最新預測則指出，持續的高不確定性和更高的關稅是歐洲經濟前景疲弱的主要原因，預計2025年歐元區國內生產總值（GDP）將增長1.2%，略好於此前預期；2026年預計增長1.1%，略低於之前的預測。歐洲央行發布的最新一期金融穩定評估報告指出，由於貿易協議的不確定性及美國關稅政策對經濟金融的長期影響，歐元區的金融穩定脆弱性仍處於高位，未來不排除貿易政策不確定性再次飆升的可能性。可見，歐洲央行能否延續「按兵不動」，還需要持續跟蹤經濟增長進展及潛在金融不穩定狀況。
鑒於歐盟在貿易和投資政策收緊，可能削弱歐元區經濟恢復性增長的動能，歐洲央行將更加關注金融穩定性，同時強調政策立場將保持靈活，以確保貨幣政策的彈性。
日本立場左右為難
日本經濟增長仍不穩固，貨幣政策調整謹小慎微。2025年以來，日本經濟增長出現波動，上半年有較好的恢復勢頭，二季度實際GDP環比增長0.5%，按年率計算增幅為2.2%，但整體看仍比較疲軟，市場預計三、四季度日本經濟可能出現萎縮。日本央行在10月30日最新召開的議息會議上連續第六次按兵不動，維持基準利率在0.5%的水平，符合市場預期。日本央行自2024年退出量寬政策以來，至今總共兩次加息，基準利率仍維持在0.5%的低位，且日圓對美元持續疲軟，近期再度跌破150關鍵點位。雖然日本央行此次再度按兵不動，但市場和政策制定者均認為，日本央行再度加息壓力與迫切性漸增。
日本前央行行長白川方明表示，日本央行當前的貨幣政策立場主要基於以下兩點考量：一是所謂的核心通脹率仍低於2%，二是由於美國關稅政策引發的額外不確定性。通脹數據來看，10月日本核心消費價格指數（CPI）同比上升3.0%，物價漲幅繼續擴大。日本首都東京10月CPI同比上漲2.8%，連續高於日本央行2%的通脹目標，持續推升市場對短期內加息的預期。但日本央行對進一步加息保持謹慎，主要原因還是在於日本經濟的增長基礎並不穩固，加息的負面效應可能大於正面。
長期以來，日本央行為配合財政赤字擴張實現多年的低利率政策，不斷推高日本政府的財政赤字和債務水平，而在某種程度上通過日圓貶值來解決貿易赤字問題，日圓的疲弱使其成為國際外匯市場投機的主要貨幣，亞洲開發銀行前行長中尾武彥認為，日本央行應加快日本的貨幣政策正常化進程，這樣才有可能止住日圓貶值的趨勢，或者讓日圓變得更為堅挺。但日本央行連續六次按兵不動，維持基準利率0.5%不變，雖暗示逐漸加息的可能性，卻不及市場預期，未來能否在抗通脹和穩增長之間取得平衡還面臨一些不確定性。
綜合來看，關稅高壓態勢及不確定性風險減弱，經濟刺激政策驅動，預計日本的經濟基本面將維持正增長。但同時，財政擔憂和通脹上行雙重因素累積，2026年日本央行貨幣政策路徑亟待明確，否則很難安撫市場的悲觀論調。
財政與幣策增強協調
展望全球貨幣政策，其中有兩方面值得關注：一是，貨幣政策當局需要加強預期管理，增強專業性、前瞻性，依據宏觀環境變化及時更新貨幣政策框架和工具，特別是在逆周期時期儲備政策工具；二是，財政與貨幣政策的協調配合，首要應把握好財政功能與貨幣政策功能的邊界，避免美日出現的財政赤字貨幣化的負面效應，同時考慮到貨幣政策具有滯後效應，在政策實施還需要預留彈性空間。
以此來看，短期內隨着關稅談判取得較大進展、貿易緊張局勢緩和，宏觀衝擊有所減弱，全球貨幣政策調整的外因壓力減輕，但各主要央行仍需關注經濟基本面的變化，比如美聯儲是否大幅度降息、日本央行是否再次加息等，還需要關注具體的數據變化，以及可能出現的「黑天鵝」事件。
中長期而言，國際清算銀行的研究指出，貨幣政策調整存在顯著金融穩定溢出效應──長期寬鬆易催生信貸泡沫，短期緊縮可能觸發利率與信用風險。因此，未來全球貨幣政策調整，還應加強與宏觀審慎政策協同，以此「主動構建跨周期韌性」。
（作者為上海金融與發展實驗室特聘研究員。本文僅代表個人觀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