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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倫漫話/孤獨的心\江 恆

  圖:陀思妥耶夫斯基著《白夜》,上海譯文出版社。

在英國,每年經典小說熱門榜都有規律可循,珍·奧斯汀的作品總是名列前茅,然後《人鼠之間》《動物農莊》《簡·愛》等名著都榜上有名。但近兩年情況有了變化,一些意想不到的冷門小說脫穎而出。

以去年為例,十九世紀俄國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鮮為人知的中篇小說《白夜》,成了最暢銷的經典作品,在英國的銷售量超過十萬冊,對於電子化時代的今天來說,紙質書能賣出這個成績已相當不錯。單從情節來看,該小說平淡無奇,只是講述了一個充滿痛苦的愛情故事,年輕的男女主人公連續兩個晚上在聖彼得堡的一座橋上相遇,男子的愛得不到女方回應,女方則因為自己真正愛的人突然消失而感到絕望。男主人公與女子相處時的愉悅,始終被這段不可能的情感所困擾,字裏行間瀰漫着陀思妥耶夫斯基特有的憂鬱。

今年又誕生了一部意想不到的暢銷書,即土耳其作家薩巴哈廷·阿里在一九四三年創作的小說《穿皮草的麥當娜》,該書於二○一六年由企鵝出版社首次翻譯成英文出版。這部從未引起外界關注的作品,從年初以來銷量飆升,在英國售出近三萬冊,甚至超過了《傲慢與偏見》。和《白夜》頗為相似,該小說也講述了一個令人心碎的愛情故事,背景設定在柏林,一位年輕的土耳其男子愛上了一幅畫中的女子,隨之而來的是恐懼、罪惡感和悔恨的漩渦。

如果對比兩部小說,會發現它們有一個共同點,即書中的故事都充滿了所謂的「存在主義焦慮」,而且注定了主人公幾乎沒有圓滿結局的可能,這顯然不是傳統暢銷書的標配。那麼,這樣不討喜的題材卻受到追捧,究竟是為什麼?在英國文化學者哈里森看來,一個明顯的答案就是:我們的閱讀反映了我們所處的時代,而我們正生活在一個動盪的時代。以《穿皮草的麥當娜》為例,其講述的是一個發生在二十世紀二十年代經濟動盪時期的故事,它為何不能吸引那些身處二十一世紀二十年代經濟動盪中的讀者呢?他認為,這些小說「寫於改變或動盪的時代,它們探討的是當周圍世界變遷,那些曾經篤信的事物不再成立時,你該如何生活?」在《白夜》中,每一位擦肩而過的戀人,都在經歷着失去摯愛或者自以為深愛之人的痛苦。

那麼問題來了,這兩部小說的讀者群又是哪些人呢?根據網絡調查顯示,小說在以青年人為主的社群媒體尤其是在TikTok上,獲得了極高的關注度。擁有數百萬粉絲的英國網絡名人愛德華茲在他發布的一則TikTok影片中盛讚《白夜》,並解釋了這部中篇小說究竟有何魅力吸引他,「儘管它寫於一八四八,可我簡直不敢相信它讀起來如此現代,因為這本書探討了渴望愛與被愛的主題,給人一種不過時的感受。」有讀者形容,《白夜》是「我讀過的最能引起共鳴的愛情故事」,它「不僅僅是一本書,也是我靈魂的窗口,會伴隨一生。」

有學者認為,除了愛情這個永恆的主題,小說的陰鬱也是吸引年輕人的地方。這兩本書道出了青年人尤其是網絡族,在成長過程中普遍存在的強烈孤獨之感,特別能引起共鳴。正如美國作家詹姆斯·鮑德溫所說,「你以為自己的痛苦和心碎是前無古人的,但當你開始閱讀時,你會發現並非如此。」而讀者看完這些小說後,會深有同感。從文學角度來看,小說中的孤獨描寫並不晦澀難懂,如同哈里森所言,書中的情感糾葛「被包裹在一個通俗易懂、引人入勝的愛情故事之中」,這非常符合青年人的口味。

事實上,去年以來登上熱銷榜的類似小說還包括:日本作家太宰治講述一個男人用玩世不恭的外表掩蓋內心的痛苦的《人間失格》;丹麥作家托芙·迪特列夫森以既陰鬱又優美風格寫出的回憶錄三部曲《童年》《青春》和《依賴》,以及匈牙利作家阿戈塔·克里斯托夫用殘酷而冷峻筆觸獻給讀者的《我不在乎》等等。這些書中的故事都是號稱具有「永恆意義的冷峻寓言」,正如文學評論家所說,只要讀者繼續認為社會中的黑暗最好用藝術中的黑暗來照亮,那麼人們對存在主義文學的熱情就絲毫不會減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