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入山林,是養眼的。
尤其是太陽出來以後,仰頭看,不似晨間鋪天蓋地的那種霧氣,常常是一綹,斜斜的,甚至是垂直的,一絹縞一樣,垂在山林間,慢慢地飄逸,這個過程,讓人想起一隻鶴的飛舞。鶴,細腳伶仃,兩隻翅膀嘩然張開,一團白之上,負載着小劑量的紅,那是鶴頂;兩團黑,像是一個白衣道人拎着兩筐炭行走,那是翅羽兩端;兩根褐紅色,如玉琳琅,那是鶴腳。霧氣、煙靄在山林間游弋的過程是慢的,讓人想起鶴的行走或站立,牠一般是單腳站立,曰:跂立。牠行走的過程,也是慢騰騰地抬腳,再緩緩落下,落葉之上,慢慢被壓下去,嚓然有聲。
不是有個詞叫「炊煙裊裊」嗎?為什麼是「裊裊」,帶有一個「鳥」字頭,此刻,我主觀懷疑,就是仙鶴飛舞的裊娜之姿。
山中多流水。冬日的流水較之其餘三季,似乎澄澈了不少。水流石上,白浪翻滾,水草業已變成了黑褐色,也有淡然在綠,在水流的邊緣萌生,細看,竟然是新萌的草籽,到底山中不似外界,地氣存焉。流水汩汩湧動,山石星羅棋布地在水底,攔路虎一樣,靜待流水打來,激濺一朵朵水花,水花是無根的,看久了,總覺得像在飛,不是有個詞叫「飛濺」嗎?水花飛起來,也是白鶴,伏着地皮飛舞的白鶴。
山上的那角天空,白雲悠悠。山間的雲很胖,一眼望去,既有軟糯感,只是我已不再少年,沒有拿雲之志了。雲若要以鶴來比,興許是胃口極好的胖鶴,鶴若是胖,還是鶴嗎?楊貴妃胖了仍是美人,鶴胖了就未必有鶴儀。
──人關注一件事物久了,果真哪哪都是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