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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見錄/散裝人生「二三事」\胡一峰

回憶文章用得最多的標題大概是「二三事」。張中行的《葉聖陶先生二三事》是入選了中學語言課本的,作者在文中回憶了與葉聖陶先生交往中的幾件小事,寫出了葉先生的品格。魯迅先生在二十世紀三十年代寫過《關於中國的兩三件事》,舉了火、監獄、王道這「三事」剖析中國歷史和文化,「兩三件事」差不多也是「二三事」的意思,而他更著名的《關於章太炎先生二三事》《因太炎先生而想起的二三事》這兩篇文章,表彰其師革新意志和戰鬥精神,也有幾分夫子自道的意味。魯迅逝世後,他的學生孫伏園寫了緬懷文章,題目《魯迅先生二三事》。

「二三事」當然不是只寫兩三件事。女作家「慶山」還叫「安妮寶貝」的時候,寫過一部不短的小說,名字就是《二三事》。網絡文學裏以此為名的更多,諸如「重生二三事」「我與妖怪二三事」等。「二三事」受青睞,大概因為其碎片感。寫一個人或一件事,取其中幾個片段,讀者覺得輕鬆,又顯出作者簡筆勾勒全貌的藝術。而全貌只要被描述,必經描述者之濾鏡。《圍城》裏孫柔嘉畫汪太太,兩片紅嘴唇、十個紅指甲,如此而已,如此足矣。這可看作孫柔嘉的「汪太太二三事」,也可看出「孫柔嘉濾鏡」,褒貶好惡盡在其中。

大千世界,時光川流,平凡的人生,大都是散裝的,有真意義的,可能確只二三事。據說大腦天生有自動清除「緩存」功能,年歲增長,清晰刻在記憶裏的便只有二三事了。而今拍照、錄像以及數字化存儲十分方便,我們有許多「事」有意或無意地被記錄保存,作為大數據,哪怕一個偶然亂入鏡頭的身影都有其價值,對個人而言,值得回溯的卻只「二三事」罷了。在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看來,你的「二三事」之間八竿子打不着,殊不知它們經過同一濾鏡,散發着同一種人生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