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鄭重向讀者諸君推薦《潮劇衣箱》這部書,這是一本介紹潮劇服飾的書,也是一本研究潮劇服飾的專著。
穿衣看似平常,人人習以為常。但是,人類什麼時候開始披上衣服,扔掉樹葉與獸皮?這是文明與野蠻的重要區分點。而舞台上角色所穿的戲服,既是人類服飾的一部分,又別具一格,自成體系。
潮劇是古老劇種,大約起源於明代宣德(一四二六至一四三六)年間。這個時候出現了潮州戲文《劉希必金釵記》(現藏潮州市博物館),戲文中有大量的潮州話方言詞,如痴哥、菜頭、平長、勒路、十五夜等等,還有許多潮州地方名物勝跡與習俗的描寫,說明改編者花大力氣將南戲本子「潮州化」。該戲由當時的在勝寺梨園戲班演出,演出時說白是用潮州話的,這說明戲文是由南戲過渡到潮州戲一個重要的實證,也說明潮劇已經產生了,它迄今已有六百年歷史。
潮劇戲服是整個潮劇藝術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它有何特色?
首先,潮劇發源於明代,它以明代人的服裝為基礎,通過圖案、色彩的變化組合,把男女老少、貴賤貧富各種人物的穿戴,歸為幾十類,以適應從秦漢到明代(清裝除外)各種人物穿戴的變化。例如皇帝穿黃蟒袍,朝臣穿其他顏色蟒袍,知府縣令穿官袍,公子學士穿項衫(即京劇的褶子),武將穿武鎧,公主妃嬪穿宮衣,村姑婢女穿彩羅衣等等。當然能否按照類別裝扮,要看戲班的財力。清代末年,民生凋敝,戲班艱難度日,有好事者嘲某戲班之演出為:「相刣(打仗)出耙擔(扁擔),扮仙穿長衫」。言其以扁擔代替刀槍,長衫當成戲袍。可見,舞台上的服飾穿戴,既來源於生活,又與生活拉開距離,最終由戲班的財力來決定。
其次,潮劇的戲衣穿戴,服從於中國戲曲的審美原則。戲曲是一種寫意的戲劇藝術,不是寫實的;它追求神似,而非形似。如落難公子王金龍,即舞台上的乞兒,他穿的「富貴衣」(乞兒裝);並非生活化了的衣衫襤褸,而是穿藍色的乞兒裝(藍色代表貧賤,但戲衣卻是絲綢面料,在衣衫上貼個補丁而已)。
潮劇的服飾穿戴,與兄弟劇種大同小異,但有自己的特色,製作上有自己獨特的風格,最主要就是融進了潮繡的特點。潮繡飲譽海內外,是我國四大名繡之一的粵繡的一支。其針法繁複細密,裝飾性強,用金銀絨線托底墊高,以色彩鮮艷亮麗、富麗堂皇馳名。如皇帝的黃蟒袍,整件戲衣以龍(蟒)的圖案為主,採用獨特的金銀絨盤鎖繡,墊上棉繡與釘繡,採用平繡、摻針繡等十幾種繡法,使整條龍的圖案,威嚴而挺拔,極具潮繡富麗明艷的風格。
本書作者王婷是一位跨界學者,以法學博士與中國史博士「雙博士」的學歷身份在學界傳為佳話,備受關注。王婷得中國政法大學法學泰斗江平教授親炙,摘得法學碩士與博士學位;又師從中山大學嶺南學院名師儲小平教授,獲工商管理學碩士學位。王婷還是一位畫家,擅長中國畫傳統技法與工筆白描,她以多學科深厚的學術根底和跨界的藝術眼光,從事潮劇衣箱服飾研究,成果卓犖。
本書填補了潮劇服飾研究的空白。潮劇研究,包括潮劇歷史、音樂唱腔,行當表演,戲班活動等,或多或少皆有成效,但戲衣服飾的研究,基本白紙一張。現在,王婷在設計師陳木森的基礎上,守正創新,系統描摹一整套潮劇服飾,功莫大焉。
其次,本書極具史料價值。它鈎沉拾遺,聯珠綴玉,展示了潮劇衣箱的家世譜系,使原來體例瞀亂,漫無端緒的服飾,經過梳篇櫛目,重新整理,終於煥然一新,其沾溉後世、啟迪後昆之功,實不可沒。
其三,本書具藝術鑒賞價值。由於作者本人是一位畫家,她以畫家的匠心與女性的細心,勾勒描繪出一幅幅的戲裝穿戴,皆精美可賞。不論內行外行、圈內圈外,嚼之英,咀之華,從這些精美的圖案,可以讀到劇種的滄桑與人生的質感。
本書是潮劇服飾的設計者、製作者、搜集者與學者、畫家的深度契合。付梓之際,忝敘數言,以表讚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