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水銀體溫計的人，應該對「甩一甩」不陌生。這種體溫計，每次使用前，都得捏住尾部，甩動幾下，讓水銀柱回落到三十七度之下。據報道，根據《關於汞的水俁公約》，從二○二六年一月一日起，內地禁止生產含汞體溫計和含汞血壓計。「甩一甩」將逐漸退出我們的生活。消息傳出，網友發起了一撥「回憶殺」。是啊，電子體溫計使用前按一下啟動鈕就可以了，哪有「甩一甩」的儀式感呢？

我爺爺在世時，當過鄉村醫生，家裏常備出診設備，自然少不了體溫計，而那時的體溫計，只有水銀一種，或兩三根插在一個裝了半瓶酒精的深色玻璃瓶中，或墊着酒精棉，一排整齊躺在鋁皮飯盒裏。小時候，見他取用體溫計，兩指或三指輕捏，動作輕，甩幅小，腕子似乎都沒動，只是手指輕叩了幾下，水銀柱便應聲而落。換到我給自己測體溫了，甩好幾次都不能如願，愈發顯得病魔攻心，驚慌失措。那時常想，練好了「甩一甩」，就算長大了吧。

等我的孩子生病用得着體溫計時，我已經長得很「大」了，摸着孩子發燙的額頭，心慌手顫，「甩一甩」的功夫有時也不夠靈光。等到孩子搶着要自己測體溫，練習「甩一甩」時，我更提心吊膽，很擔心她小手抓不穩，打碎體溫計，水銀洩漏。畢竟，水銀是常溫下唯一呈液態的金屬，很容易揮發成汞蒸氣。而一支標準的水銀體溫計含有一至二克水銀，一旦破碎，水銀濃度短時間內會大大超標，給在場的人尤其是孩子造成危害。於是，忽然意識到，所謂長大，大概就是對自己越來越不在意，對家人卻越來越在意吧。

生活如一趟馳行的列車，儀式大概是車窗外那些樹木房屋，構成獨特的風景。車輛前行，一些景物後退而消失在視野之中，新的景色以同樣的速度奔來眼前。如果一些景色還沒看夠就退去了，卻也不必過於傷懷，只要生活之車還在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