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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經緯/徐志摩在康橋\賴秀俞

很多人似乎對徐志摩都存在一個誤會,那就是他是一個愛情至上的詩人。實際上,愛情只是徐志摩理想人生模型中的一個角落。愛情的確在徐志摩的人生中佔據非常重要的位置。他曾說:「愛情和婚姻是人生中唯一的要事。」但是這裏的愛情並不是世俗意義上的愛情,而是作為理想型存在的「愛」。如胡適在《追悼志摩》中所言:「他的人生觀真是一種『單純信仰』,這裏面只有三個大字,一個是愛,一個是自由,一個是美。他夢想這三個理想的條件能夠會合在一個人生裏,這是他的『單純信仰』。他的一生的歷史,只是他追求這個『單純信仰』的實現的歷史。」胡適的話可謂對徐志摩理想人生模型的極佳註解。

這種理想人生模型具體體現為一種詩化生活。且看他對愛情的表達,以《偶然》為證:「我是天空裏的一片雲,偶爾投映在你的波心──你不必訝異,更毋須歡喜──在轉瞬間消滅了蹤影。」可見,徐志摩對愛情的追求是一種朝向自我的、內在的追求。作為人生理想的其中一種具象體現,它自然不是世俗愛情,而是對愛情神話的描摹。對理想愛情的歌詠是徐志摩詩化生活的重要部分,因而在其創作生涯中,愛情主題反覆出現。可以說,對愛情的憧憬、讚美、幻想是搭建徐志摩理想人生模型的一磚一瓦。

此一理想人生模型建造於徐志摩在康橋的求學生涯。康橋,是徐志摩一生中顯著的關鍵詞。為了紀念這一段跨國緣分,英國劍橋國王學院建有一座「徐志摩花園」,內有一塊石碑,上面刻着徐志摩的《再別康橋》。徐志摩曾將他在康橋的日子對其思想產生的影響稱為「甜蜜的洗禮」,並不無深情地寫道:「……我的眼是康橋教我睜的,我的求知欲是康橋給我撥動的,我的自我意識是康橋給我胚胎的。」在其文《我所知道的康橋中》裏,徐志摩一再抒發對康橋的眷戀:「在康橋邊上過一個黃昏是一服靈魂的補劑。啊!我那時蜜甜的單獨,那時蜜甜的閒暇。一晚又一晚的,只見我出神似的倚在橋闌上向西天凝望。」

康橋是孕育徐志摩理想人生模型的胚胎。其人生觀、價值觀、世界觀,皆孕生於康橋。在康橋,對徐志摩影響甚深的有兩個人:羅素與狄更生。他們對徐志摩有不同的啟蒙之功。羅素倡導天性的解放,並呈現出強烈的自由主義傾向,這構成了徐志摩的理想主義底色。在徐志摩眼中,羅素的思想像「夏日黃昏時穿透海上烏雲的金色光芒──冷靜、銳利、千變萬化」。不過,徐志摩並未如願成為羅素的學生。他最初在美國求學,為了追隨羅素來到英國。而當他抵達英國土地時,羅素已轉身去了中國。

此時,狄更生出現在徐志摩的生命中。在徐志摩的描述中,狄更生對其思想上的轉變至關重要,「由於狄更生的精心安排,我才有機會接受真正的康橋生活,同時我慢慢地『發現』了康橋,我不曾知道有更大的愉快。」狄更生讓徐志摩重新發現了自然之美,「大自然的優美,寧靜,調諧,在這星光與波光的默契中不期然地淹入了你的性靈」。此處的自然不僅僅是客觀意義上的自然風光,更指抽象意義上的、與醜惡現實相對立的精神樂土。大自然的純粹、潔淨讓徐志摩體會到一種精神維度上的超越性。以此為基礎,徐志摩推崇大自然對現實人生的療愈作用。他認為自然裏蘊藏着人類的天真本性,這是文明經已墮落的現實社會最後的解藥。在狄更生的影響下,徐志摩精神底色中濃厚的英國浪漫主義色彩,在此可見一斑。

而對於詩人而言,將現實人生從墮落文明中解救出來的媒介之一,就是詩歌。康橋時期的徐志摩詩情洶湧。回國後,「康橋」作為一個幽靈,出沒於徐志摩的詩行內外。它就像一把鑰匙,貫穿徐志摩整個詩歌生命,是閱讀徐志摩藝術世界至為關鍵的重要線索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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