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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與事/在上海馬路看落葉\尹畫

初冬的上海,最美的是色彩。

每年此時,上海有數十條馬路被共同冠以一個特別的前綴:落葉不掃。去馬路上看落葉,成為滬上時髦男女的新興打卡方式。

被選入「落葉不掃」景觀道,乃因這些馬路種有鵝掌楸、欒樹、北美楓香、銀杏、懸鈴木……這些行道樹的葉子,在冬日會綻放炫目的色彩,寒風瑟瑟,落葉紛紛,大地就變成了質感豐富的風景油畫。

周末,我騎着共享單車去桂江路看無患子。高高的無患子,從初冬開始,葉子就變成明媚的黃色,像一團燃燒的火,所以它又叫做黃金樹。一隻黑白色的邊牧狗,邊低着頭,邊踩過一片片落地的黃葉子,不知是否當成了一種遊戲。無患子的葉子呈長橢圓形,我撿起一枚落葉,小心地夾進隨身帶的本子,打算回家做一枚葉脈書籤。

黃連木的葉子,在初冬紅得發亮,樹冠火紅一片,一排紅葉蔚為大觀。去名都路看它們時,一開始我誤以為是楓葉。仔細觀看,黃連木的葉子比楓葉要小,但紅艷艷的色彩的確可與楓葉相媲美。

冬天的彩葉家族裏,我最喜歡的還是銀杏。去慈雲街看銀杏樹時,覺得像是被打翻的黃色調色板。因為一棵銀杏樹,冬季變得溫暖可親。萊布尼茨說:「世界上沒有兩片相同的葉子。」形如小扇子似的銀杏樹葉便是獨一無二,它是冬日裏詩意的註腳。每年冬季,凱迪拉克上海音樂廳在南廣場西側的銀杏林裏,會舉辦一場銀杏音樂會,去年我曾有幸參與其中。金黃的落葉鋪滿了「舞台」,音樂家們踩着天然的金色「地毯」,美聲與美景相得益彰。我們坐在銀杏樹下,不時有落葉飄至肩上,落於髮間,那時我就在心裏暗暗設想,天堂應該是銀杏音樂會的模樣。

懸鈴木是上海城裏最常見的行道樹。冬天去巨鹿路看懸鈴木,它的葉子已經從夏天的碧綠變成了金黃。懸鈴木的葉子像鴨掌,因形似梧桐葉子,所以懸鈴木有一個耳熟能詳的俗名:法國梧桐。張愛玲尤愛此款植物,作品中常見懸鈴木的身影,不過張愛玲把它叫做:洋梧桐。《金鎖記》裏,她形容深秋裏的洋梧桐,稀稀朗朗的葉子在太陽裏搖着像金的鈴鐺,很有畫面的動感。張愛玲很少寫詩歌,卻在《中國的日夜》裏難得寫了兩首詩。開頭一首詩名叫《落葉的愛》,乃因看到路上洋梧桐的落葉有感而發。她如此寫道:「慢慢的,它經過風/經過淡青的天/經過天的刀光/黃灰樓房的塵夢/下來到半路上/看得出它是要/去吻它的影子/地上它的影子/迎上來迎上來……秋陽裏的/水門汀地上/靜靜睡在一起/它和它的愛。」把葉子的飄落詩意地形容為和影子的相愛,張愛玲的文采的確斐然、靈動,別具一格。

去看落葉的時候,我也時常會仰起頭來望一望樹。一棵樹,因四季輪轉展現不一樣的模樣,從春夏到秋冬,彷彿一個人從年輕走到了衰老。聶魯達說:「當華美的葉片落盡,生命的脈絡才歷歷可見。」感謝冬日的樹木,給我一個感觸生命脈絡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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