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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K人與事/邂逅「米酒」\王 非

米酒的真名叫Bob,一個來自葡萄牙的年輕人,住在西貢,居港十二年。米酒是我送給他的花名兒,他太高了,一米九,我於是戲謔地叫他「米酒」,這花名兒後來很快就在我們倆建立起來的朋友圈中傳揚開來,叫得「家喻戶曉」。他也極為喜之愛之,還常常顧盼神飛地說:「我喜歡喝中國米酒,喜歡中國,喜歡香港。」

其實他還有另一個花名兒「燒鵝」,容我後面細表。

和米酒的邂逅是四年前的事了。

某個禮拜一,我出了西營盤地鐵口,走到那段長長的石階上,下面走來一個年輕老外,經過我身邊時突然停下來,詢問一家法國酒吧的位置。記憶中我是知道那家酒吧的,指指身後的那條街,告訴他路口左轉,酒吧就在轉彎後的第一條街上。他連番道謝,大步走過我身邊。突然間,我細細回味了一下,好像酒吧在轉彎後的第二條街,瞬間慚愧,掉轉頭幾步追上他,告訴他正確位置,然後我繼續走那段石階路。很快後面傳來跑步的聲音,回頭,他站到我面前,怎麼突然感覺他好高?我要費勁地仰望。

他面紅紅地說:「我……我……我可以有你的電話嗎?」如何拒絕一個這麼羞澀的大男孩?我覺得自己露出一個慈母般的微笑,說出我的號碼。很快我就忘記了這件事。一周之後,他在WhatsApp上面發來短訊,說要請我吃飯,一定不可以拒絕,於是約好他來我住的花園接我。某個下午他來了,我站在他的車邊,他拉開門下車,筆直站在我面前。我立馬傻了,忍不住問:「你到底有多高?兩米嗎?」他立刻臉紅,飛快地說:「不高,一米九。」

一上車我就說:「我叫你米酒好嗎?」然後解釋米酒是什麼,他哈哈大笑了。這一下子讓車內極度緊張不自然的空氣瞬間流出窗外。

路上,他一邊開車一邊簡單介紹了一下自己:Bob,家中沒有兄弟姐妹,母親幾年前因病離開,父親一個人在歐洲生活得自在快樂。他是一個經濟分析師,為一家環球貿易公司工作,跟歐洲的工作時間,基本上晝伏夜出。我們倆這方面幾乎一致,因為我也從事夜班工作。他喜歡沒事喝幾杯,這方面我們倆也一致。這兩個共同點讓我倆瞬間歡天喜地。他還是一個獨身主義者,喜歡安靜,喜歡獨處,香港本地朋友幾乎為零,除了不得不接觸的同事,他只有為數不多的幾個歐洲朋友。

大家彼此介紹了一下,感覺很快熟絡起來。我問他要帶我去哪裏?因為三個小時之後我就要上班了。他竟然說:「信任我就跟着我。」我忍不住大笑,想不到這個如此害羞拘謹的年輕人,還能說出這麼有趣有哲理的話。

實在想不到,他竟然帶我來到了青山公路的深井陳記燒鵝。他說,燒鵝是他的摯愛,他常常一個人來買半隻燒鵝外賣,再來一碟青菜。我樂了,北京的烤鴨和香港的燒鵝正是我的摯愛。我和Bob的第一餐就在深井的陳記燒鵝吃,例牌一份燒鵝,新鮮出爐的燒鵝皮脆肉嫩多汁,讓我思念起北京烤鴨。我還特別為他點了一個椒鹽九肚魚和豉椒炒鵝腸,這是他從來沒吃過的,吃得他讚不絕口,停不下來。在以後疫情如影隨形的日子,每次我們見面,一定會買一份燒鵝飯外賣,他太愛吃香港的燒鵝,以至於我一次次調侃他:「看看你啊,多麼像一隻大燒鵝啊!」他每次都只是笑,重複來去都是那一句:因為燒鵝,所以我才愛上了香港吧。

我們就這樣相識了,大有相見恨晚的感覺。我們約好只吃飯喝酒看風景,不談私人感情,不談風月,不涉及個人私隱。米酒像個大男孩,善良誠實直率,過馬路時一定讓我走在裏面,見到路上有寵物的便便,一定幫忙收起來扔到垃圾桶裏。去商場,他會撐着門一定等前後的人都進去了才最後一個進去,他總是說香港這裏多麼美,那裏多麼好……

米酒有一架巨型摩托車,他特別喜歡騎着摩托車,帶我去大帽山頂看夕陽,看遠處的深圳。疫情爆發前,他經常被派到廣州和深圳工作,他說他喜歡中國文化,喜歡中國食物,喜歡中國人。疫情自二○一九年底以來一直持續,改變了全世界人的生活,米酒說他的許多來自歐美的同事朋友都離開了香港。我問他:「為什麼你不離開?」他說:「我和他們不一樣,我真愛香港,一天也捨不得離開。」

昨天,米酒發來短訊問我一個問題:「你來自北京,那麼,你是喜歡北京,還是更喜歡香港?」我回答:「我喜歡北京,也喜歡香港。我愛北京,也愛香港。」他回覆:「我也愛香港,越來越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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