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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談/唐詩與文采\郭曉懿

很長一段時間,我在想,什麼是文采呢?這真是一個抽象的問題,難以回答。直到我讀到了李商隱。

當一個人說,他愛一個人愛到死的那一天。此時的他,深情卻直白。但若他說至死不渝,則更文雅了一點。然而,如果他說,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乾,全文沒有一個愛字,卻表達了至死不渝,表達了愛一個人愛到死的那一天,表達得更加刻骨銘心。這就是文采。

在唐詩三百首裏,李商隱很多詩歌都是情詩。譬如這句,常常被人說是謳歌老師奉獻精神的詩,通讀全詩的內容,其實更是一個情深意重的表白。李商隱筆下的愛情是濃烈的,繁複的,所寫的情詩,不是表達相思,就是表達單戀,要不就是愛情中的求而不得。

同樣地,我常常想起高適的《別董大》。當我們為一個即將遠行,但是對前途沒有什麼信心的朋友鼓勁,我們會祝他一切安好,萬事順遂。往往也僅此而已,總覺得意猶未盡。但如果我們說,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這下突然明亮了起來,突然開闊了起來,好像朋友整個人生的路都被照亮了。這就是文采。

然而,是不是唐詩越有文采越好呢?是不是只有有文采才是好詩呢?實則不然。

唐代宰相李紳所寫的《憫農》二首,就是非常直接,毫無修飾,卻流傳千古。《憫農》其一,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四海無閒田,農夫猶餓死。多麼直白的話語,言簡意賅,前後句卻蘊含着強烈的轉折,明明滿載而歸,勞作的農民卻是餓死的對象。全詩滿懷對農民辛苦而無所得,甚至餓殍遍野的控訴。其二更是中國詩歌史上的必修,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飧,粒粒皆辛苦。相信每一個人在小時候,都學過這首尊重農民勞動的詩歌。言語樸實無華,意蘊豐富,故而傳頌千古。

但是,歷史是如此諷刺,年輕時候寫了《憫農》二首的李紳,當了官之後卻驕奢淫逸,蠻橫跋扈,全然沒有當年對勞動人民的同情。年輕時候想的事,說的話,年長之後,特別是得到高位之後,未必是這麼做的。這就是人生和歷史有趣的地方,遠遠比唐詩宋詞,或是文采本身,更加耐人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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