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在大洋彼岸，卻再一次被人問，「你們東北人都愛吃雞架嗎？」一個年少時從沒覺得會是問題的問題，在成年後竟然時不時就冒出頭來，隨之而來的是好奇、不解，甚至能在異國他鄉激起規模浩大的開放式討論。說來有趣，這就像北京的滷煮、貴州的折耳根，總有些好吃的，有人滿心疑問，有人一往情深。
跟前幾年不同的是，彼時的我尚有羞澀，常敷衍着一笑而過；如今卻熱血回巢儼然民間代言，不遺餘力侃侃而談。當然，這也得益於雞架本身夠爭氣，平平無奇的食材愣是憑一己之力屢上熱搜，跟洗澡、燒烤並稱為「東北三寶」。但說實話，我記憶中最美的雞架還不是現在的樣子，那時候的它只略施粉黛，就已是菜市場裏的人氣王，架在電烤爐裏轉啊轉，周身散發出迷人的光，香味會從市場的一頭，一直飄到另一頭，然後越來越多的人走過來，先觀察指認，再落錘買下，最後回家，解開這神奇的美食密碼。
可經歷過那個年代的人都知道，那時候的雞架不是密碼，是人們苦中作樂的籌碼。一個赫赫有名的重工業城市，從紅紅火火到衰敗零落，不再有野蠻生長的厚重史詩，而是拖家帶口的現實窘迫。曾經不到一塊錢的雞架，無疑成了新型經濟、肉裏良心。雖然接近最低消費，但樸實的東北人不會偷工減料，做雞架的手藝精益求精，才有了冉冉升起的新星。我總是告訴朋友們，跟雞架匹配的動詞，是「嗦」，舌牙顎三位一體，才能把每一絲快樂從縫隙裏揪出來、不錯過。
其實，外界賦予東北的底色太悲涼了，又有哪個平凡人，不是在縫隙裏探出頭去，笨拙而努力地前行呢？有人說這片土地只剩喘息，不知為何，我看到的，卻還是那電烤爐裏的熱忱和透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