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閒話煙雨/此心安處是吾鄉\白頭翁

此乃蘇軾寫給王定國侍人即小妾的一首《定風波》,同是患難之人,同遭貶謫之變,世態炎涼,馬高蹬低,豈是一言能盡?這首《定風波·南海歸贈王定國侍人寓娘》實實讓人感動,錚錚鐵漢亦有淚。

讀蘇軾詞,酣暢淋漓,熱血男兒,奔放不羈,有「大江東去」之豪邁,有「前後赤壁」之壯賦,有「回首向來」之狂傲,有醉不嘯,不吐不快。

蘇軾見患難之友王定國,該有多少千言萬語?蘇軾當年因「烏台詩案」被從湖州太守任上五花大綁拖至烏台,遭受一百三十八天的苦牢大獄。但最使蘇軾心疚的是,因「烏台詩案」無辜株連那麼多好友,其中最倒霉,被株連最慘的正是王定國。王定國世家為官,鐘鳴鼎食人家,與蘇軾好友,無所不至,「烏台詩案」,晴天霹靂,抄家貶官,發配勞改。王定國是「烏台詩案」中處罰最重的官員,一貶到底,且被發配到當時最邊遠、最艱苦的嶺南荒僻之地賓州。蘇軾對此十分內疚,多次愧然久矣,認為自己之罪,累及定國受冤。

待兩人再相見,何堪之言?唯有盡酒一醉。席間,一直跟隨王定國流放患難的小妾,即寓娘也稱柔奴,上前敬酒,蘇軾無以感言,方有:「萬里歸來顏愈少,微笑,笑時猶帶嶺梅香。試問嶺南應不好,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鄉。」別問苦不苦,別問難不難,只要能和王定國在一起,再苦再難也心甘。「此心安處是吾鄉。」心甘情願,這一句曾感動過多少有情人?

寓娘之所以感動蘇軾至深,一是蘇軾亦是「逆行人」,深受其苦,深受其難;二是寓娘並非王定國之妻之妾,實際上是王府中的歌伎,在那種政治迫害高壓之下,王家已近「家破人亡」,妻妾自顧四散,獨獨有寓娘相隨,甘願隨之赴難,誰知苦海可有岸乎?寓娘毅然決然地選擇,只求吾心安處,贏得蘇軾崇敬,惺惺相惜。當時的宋朝但凡官宦人家,皆有歌女相惜。蘇軾為官時亦然,亦未能超俗,這是歷史。蘇軾在西湖為官時,結識了一位少女,雖家境貧寒,淪為西湖歌女,但天生麗質,聰穎靈慧,能歌善舞。秦觀見過,其言:「美如春園,目似晨曦。」此女王朝雲。

蘇軾有一首千古有名的悼亡詞《江城子·十年生死兩茫茫》,是他在第一任妻子去世十年後的一個夜晚相夢而見,悲情難禁,思緒難斷,「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

公元一○九三年,蘇軾第二任妻子病逝,他悲慟萬分,又寫下祭文,「淚盡目乾」,「唯有同穴」。後蘇軾六十六歲死後,便與其第二任妻子同穴安葬。

蘇軾欣賞王朝雲的氣質和才氣,互相的愛慕,產生的愛情,蘇軾作詩示情示愛:「水光瀲灧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後正是蘇軾為王朝雲贖身。經「烏台詩案」之變,家境敗落,免官去職,先是鋃鐺入獄,繼而遭貶謫放逐,朝為堂上吏,夕作階下囚,相隨相從皆作鳥獸散,唯有朝雲始終相隨。布衣荊釵,相依為命,不捨不離,無怨無悔,這就是王朝雲。讓人敬佩。王朝雲在蘇軾最苦悶、最艱難、最彷徨時和他談詩詞,談禪道,談天之高,雲之淡,風之輕,水之鳴。王朝雲可稱得上是蘇軾最貼己的知音。他寫的一首《蝶戀花·春雨》,「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每吟此詞,王朝雲都會潸然淚下,有時會泣不成聲。

一千多年前的嶺南惠州太荒蠻了,生活極其艱苦不言,且瘟疫常肆,無醫無藥。蘇軾有一句最荒誕的「反詩」且流傳甚廣,「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如此是尋死,天下有日啖三百顆荔枝乎?死在嶺南,長作嶺南魂矣。王朝雲本體弱多病,強支病體相隨於蘇軾,蘇軾為此事內疚甚深,曾有詩「茲行我累君,乃反得安宅。」弦外之意,君不負我,我負君耳。縱觀蘇軾一生,蘇子瞻負過誰?唯王朝雲是子瞻有負之人。才三十四歲的王朝雲因病死於惠州,這對蘇軾的打擊太大了,那年他已六十一歲。王朝雲死後,蘇軾專為其作了追念的佛事,又為她修了追念亭,楹聯是蘇軾親題:「不合時宜,惟有朝雲能識我;獨彈古調,每逢暮雨倍思卿。」五年後,六十六歲的蘇軾去世。「傷心一念償前債,彈指三生斷後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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