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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玉言/榕樹之港\小杳

  上圖:元朗「錦田樹屋」。\作者供圖;下圖:香港「最貴」的榕樹。\作者供圖

香港作為一個地處嶺南的都市,榕樹怎能缺席呢?僅僅從幾個地名上,即見一斑。比如南丫島的榕樹灣、西貢的榕樹澳。走在香港大街小村,榕樹比比皆是。榕樹給人蔭涼,給鳥棲息,與山同生,與石同長,賦予城市煙火氣、敘事感,也承載了人們的希望。

上環文武廟旁有一條通往半山的石梯,榕樹嵌在石梯裏,樹在石中石在樹中,樹根彷彿是加固石梯的鋼筋,石梯也像是有了呼吸。有時會見到人坐於石梯樹影中,也許不過就是隨意歇歇腳,可是坐在這樣的背景裏,就像是人有了心事,樹有了故事。往中環,大館舊警署附近有間cafe吧,榕樹半掩,人坐店中,一半遮於樹蔭,一半燈光籠罩,從窗外望去,則像一部老電影的場景。

皇后大道東司徒拔道那片山,榕樹樹冠在山上,樹根一半扎在山裏一半築在固定山岩的石壁裏,根根凸起,如同山的筋骨、岩石的動脈,不知道這一整座山的樹是不是一棵衍生成林,至少有一棵榕樹爺爺吧。然後從錫克廟過馬路到摩理臣山游泳館,旁邊官立小學圍牆外又有幾棵大榕樹,成了周邊閒蕩的鴿子的「集體宿舍」,怕是住了上百隻鴿子。每每走過,總有鴿子在腳邊遛來遛去嘀嘀咕咕,一點都不認生。

從跑馬地藍塘道往大坑道沿山漫行,坡上坡下不少榕樹只見樹冠盤盤繞繞,卻不知根自何來。每一棵都帶着那個哲學問題:你從哪兒來?要往哪兒去?其中一棵榕樹,左盤右繞交錯而生,能看出是一棵老株生出三棵,周邊又枝枝蔓蔓側生出子子孫孫。三棵樹幹橫豎斜穿,形成一個中空的三角窗,一棵老榕生生把自己長成了一個大家族、一座老房子。後來再去,竟怎麼也找不到這扇「榕窗」,我們疑惑究竟是記錯了位置,還是榕樹遇風雨雷電發生了變故,至今不解。

在離島老村,廢棄的屋苑常常有榕樹由屋內生出,破窗而長,舊門窗伸出大樹的手腳來,廢屋如同一件衣裳套在樹身上。就是大白天看過去也有亦樹亦人亦幻的靈異感,鬼鬼魅魅的,難怪香港從前就有許多老榕「成精」的傳說。走在蒲台島、深涌、荔枝莊、紅石門、東平洲等偏遠離島,都見過這樣的場景。配以森森樹蔭幽幽鳥鳴,涼意陡生。

香港最貴的樹也同榕樹有關。中環太古廣場之上有一棵大榕樹,見證了香港百年滄桑。當年這裏是一片山坡,商人想開發,市民和政府不忍心老榕被砍、被移走,要求開發商把樹好好保護起來。樹長在半山坡上,於是建築師在老榕樹下面建了一個「大花盆」,用以固定保護樹,再在「大花盆」下修建大廈。這一工程耗資巨大,被稱為全港「最昂貴的保護措施」。舒乙先生曾以此撰文《香港最貴的一棵樹》,被選入測試普通話水平題庫。乘滾梯上到大廈頂層,出後門,眼前一個小花園,一棵巨榕獨木成林,樹幹有一米半粗,樹冠直徑達二十多米,成為花園「扛把子」,花園因此命名「榕圃」。「榕圃」有銘牌用中英文記述:「這棵榕樹相信約於一八七○年種植,為當時英軍域多利兵房的一部分……為了在原位保留這棵榕樹,工程人員特別在地下面建造成一個直徑十八米、深十米的巨型圓筒花盆,這項工程費用高達港幣二千三百八十九萬二百二十七元,相信是世界上耗資最巨來保存的一棵樹。」(This is believed to be the most expensively preserved tree in the world.)

榕樹承載着人們的美好願望。大埔林村有兩棵古榕人稱許願樹。每年春節,人們來這裏將祈求平安幸福、事業發達、早生貴子等等願望寫在一卷叫做寶牒的黃紙卷上,綁上桔子拋向樹枝,如掛在樹上就表示許願成功,這叫做「拋寶牒」。年年歲歲,兩棵古榕承載了人們太多太多祈福,終於在二○○五年不堪重負,較大的一棵被壓斷了枝頭,後來又引進新的榕樹,再後來設置了人工許願樹,寶牒和桔子也改成輕便材質。樹有更替,美麗的心願總是源源不斷。

榕樹還曾在全港「最喜愛的古樹名木」投票中拔得頭籌。元朗水尾村的一棵古榕獲得「歷史及文化意義」組別第一名,該樹龐大的樹身包圍着一間廢棄的明朝石屋,被稱為「錦田樹屋」,景觀十分奇特。

更早的七十多年前,利園山有一棵百年老榕,氣根密結成林。人們在榕樹上裝了電燈,將垂至地面的氣根分成一間一間別致的茶座,茶室之間根蔓糾結,枝葉相扶。坐在裏面喝茶,影影綽綽,晚風穿櫳,風雅有趣。可惜隨着利園山的剷除,這棵古榕也被砍倒了,後人無緣得見。

至於街心公園或漁村,也總有一棵大榕樹,成為聚攏人們乘涼吹水下棋的「榕樹頭」,那裏也有香港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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