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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下集/平民作家奧斯特\陳 安

  圖:保羅·奧斯特著《布魯克林的荒唐事》。

似乎尚無人把保羅·奧斯特(Paul Auster)稱為「平民作家」。作為其長篇小說《布魯克林的荒唐事》的譯者,筆者通過採訪、翻譯,深感他平易近民,關心民瘼,作為紐約布魯克林的一個普通市民,每天在為平民百姓寫着小說,寫他們的困惑、疾苦,寫他們的快樂、嚮往。《紐約三部曲》是他的小說代表作,也可說他自己在紐約演奏了自己一生的序曲和終曲。

一年多前,他的妻子、作家希莉·胡斯威特就在網絡上透露他罹患肺癌。喜愛他的眾多讀者自然衷心祝願他戰勝病魔,早日康復。但今年四月的最後一天,他在布魯克林家裏與世長辭,享年七十七歲,令人痛惜。

奧斯特生於新澤西州紐瓦克一個猶太家庭,曾在哥倫比亞大學修讀碩士學位,去法國學習法語並翻譯法國文學作品。他的母親是布魯克林人,他自己在四十六歲那年遷居母親的老家,很快喜歡上了布魯克林的多元和渾樸。

《布魯克林的荒唐事》寫的是「我」,退休後犯了癌症的人壽保險經紀人內森·格拉斯,書的第一句話就是「我在尋找一個清靜的地方去死。有人建議布魯克林。」他也就移居到了布魯克林。奧斯特自己似乎也早就考慮「尋找一個清靜的地方」,現在似可說,布魯克林正是他為自己尋找的清靜之地。

《布魯克林的荒唐事》中譯本二○○八年在內地問世,先由人民文學出版社出了兩版,浙江文藝出版社出了一版,之後又有九州出版社出了一版,之所以受中國讀者歡迎,我想有下述原因。

奧斯特用熱情的筆寫普普通通的中下層紐約人,寫他們的真情實感,用犀利的筆寫許多社會問題,寫社會的幢幢陰影。有人讀了譯本後對我說:「這個社會不有點亂七八糟嗎?」是的,作者之筆觸及種種社會弊端:貪婪謀財,宗教欺騙,家暴離婚,婚外戀緋聞,等等。但可貴的是,奧斯特發現了許多問題的癥結,看到往往是因為人與人之間關係冷漠,彼此缺少關心、幫助,所以才亂象叢生。他於是借內森的言行告誡人們,希望人與人之間有更多的理解,有更多的愛心,即使我們身上有這樣那樣的缺陷失誤,即使我們會幹出這般那般的蠢舉愚行,但只要大家互相信賴,互相愛護,我們的生活便可改弦更張,我們便可重新生活得到愉快幸福。事實上,讀着這本書,我們不是感到越來越悽慘、悲涼,而是感到越來越溫馨、愉悅。

奧斯特着重刻畫了內森身上的好品質:懂得尊重別人的生活方式,用寬厚的胸懷對待周圍與己不同的人,不同的生活方式只要不影響他人的生活就不應該受到歧視或干涉。他從自己風波迭起的生活中感悟到了人生的真諦,懂得了生命的珍貴,懂得了愛情、親情和友情的重要,便以自己的行動去幫助別人得到慰藉和溫暖,我們讀着讀着也就忘了他是一個到布魯克林來尋找終老之地的絕症病人。

書中有個來自牙買加的男孩,身穿女式服裝,能歌善舞,有人會說他是「人妖」,可內森從不以這種話來歧視他,卻從他身上發現了單純淡泊、知恩重情的品德,尤其在財富面前更顯得超凡脫俗,堅決拒絕有人贈予他的遺產。

奧斯特的生花妙筆也是大家喜歡其作品的原因。《布魯克林的荒唐事》是我首次嘗試翻譯英語文學作品,卻沒有太多顰眉蹙額,而是有點喜逐顏開,因為此書情節引人入勝,氣氛懸疑緊張,對話扣人心弦,用英文慣用語來說, 是一本「page-turner」的書,即可以一頁一頁很快翻過去、想一口氣讀完的書,我也就有興致一頁接一頁很快譯下去。他又是個真正熱愛、研究文學的人,順便就把古今文學家及其名著、軼事插述進去,小說也因此而更富文采,更有思想。

採訪奧斯特,更使我覺得他是個平民作家。他不住在曼哈頓的豪華公寓或長島的優雅別墅,而是住在布魯克林第七大道附近一條普通的街道,一棟普通的褐沙石樓房。我印象中他家裏毫無奢華之物,倒不是家徒四壁,但室內傢具確實樸實無華,平平常常。他告訴我,在這個家附近他還有一所專用來寫作的房子,在那裏不用手機,不用電腦,不打電話,我也就能想像,他在那裏完全是伏案筆耕,心無旁騖,自然不必用奢侈品來分他的心,他也就能寫出被譯成三十多種語言的作品,獲得國內外許多大獎。

我把網上一段評論《布魯克林的荒唐事》的文字念給他聽:「這是保羅·奧斯特的最熱情、最有生氣的長篇小說,是一支普通人光榮而神秘生活的讚歌,感人而令人難忘。」聽我念完後,他高興地笑了起來,說他沒有讀到過,也沒聽說過。他不上網,不在乎別人的評論,也就一心埋頭寫他的書了。

這部小說寫於紐約「九一一」事件之後,書中內森要為死難者寫書的願望其實也就是奧斯特的願望。他寫道:「永遠不要低估書本的力量。」

奧斯特現在走了,我相信,他留下的書具有持久的動人力量,會繼續激勵人們懷着信念,懷着希望,去更好地學習,更好地工作,生活得更加美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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