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年初,朝夕相處了七年的狗兒子Santa因急病驟然離世,原本活蹦亂跳的牠突然和我陰陽兩隔,切身感受到了何謂悲痛欲絕。和牠形影不離的這些年,讓我格外關注生活中人與狗之間的關係。在歐美,有嚴苛的動物保護法、有專門的領養機構、養狗體系健全到想帶一隻狗回家把你家底兒查一遍。大搖大擺地登堂入室,堂而皇之地下榻五星級酒店且「進駐」米芝蓮餐廳。此次尼德蘭藝術深度遊,從阿姆斯特丹一路南下途經多個城市,人與狗的和諧場景隨處可見。逛ZARA能偶遇伯恩山,在自行車筐裏塞着小臘腸,街邊橫躺豎卧隨便擼的成對阿富汗獵犬……看着狗子們昂首挺胸、「狗仗人勢」地在室內外跟着主人大搖大擺地遛着,在思念逝去的狗兒之餘不由得頗多感慨:在歐美,滋潤的「狗生巔峰」是日常生活中很具象的存在。
抵達維米爾的故鄉代爾夫特是個周日。絕大多數遊客對於此地的了解,如今更多是源於十七世紀中葉所誕生的代爾夫特藍瓷。荷蘭小鎮周末都有市集的傳統,逛了一路好不熱鬧,更是偶遇了太多各個品種的快樂狗子們。要知道,如今這座小鎮已無一幅維米爾真跡,因此前往城中老教堂(Oude Kerk)拜謁這位十七世紀荷蘭黃金時代的繪畫巨匠是此行重中之重。維米爾畢生從未離開過這座風景如畫的小鎮,在留下了十一個孩子和「一屁股債」之後,年僅四十三歲的大師潦倒而逝。不過,儘管債台高築,能在城中主教堂長眠的事實說明維米爾生前在家鄉應仍受人景仰。
雖然始建於中世紀並經過數次擴建及翻修,但老教堂的內部風格仍屬典型的新教教堂,裝飾得簡約古樸,室內更是靜穆安寧。教堂左右的長廊中安息着數個世紀以來對代爾夫特城有過重要貢獻的名門望族,而我的目標很明確:「尋找維米爾」。結果,幾乎在位於教堂正中央的位置,地上的一塊石磚赫然寫着「Johannes Vermeer,1632-1675」,左右兩側有兩個台子,一側是關於其家族墓的成員介紹,另一側則是其代表作的圖像。他的紀念碑下方有一個色彩斑斕的小花環,如此醒目的標示讓所有來教堂的遊客很難錯過。圍着維米爾的安息之地一頓拍,原本空曠的教堂內也陸陸續續有人來參觀。突覺身後氣息異樣,扭頭一看不由得樂了:一對夫婦帶着子女站在我身後,手裏抱着兩隻胖乎乎的柯基。我腦海中首先閃過的是,教堂怎麼會允許牠倆進來的?後來看夫婦二人全程抱着兩隻「肥基」不撒手,想必是只能抱進來吧。開心地逗了半天狗,牠倆全程在夫婦二人懷裏一聲不吭,莫非聖潔的教堂氛圍連鬧騰的狗娃都能感化?說實話,哪怕我在行前有着千萬種期待或假設,都沒有一個是和兩柯基一同拜謁大師的。這奇妙的體驗,成為了我此次代爾夫特行最難忘的回憶。
從老教堂出來就到了午飯時間,周日正當晌午很多餐廳都人滿為患,恰好在教堂外和對岸路口處的意大利餐剛開門,我們一行人就坐在了室外,在涼爽的尼德蘭夏日看着小巷中人來人往,甚是悠閒愜意。正吃着,一位男士將自行車停在了我身後,車框裏裝着一隻呆萌的小臘腸。我連連誇他家狗娃好看,問他能摸摸不?這哥們兒倒也直爽,直接把狗從車框裏拎出來塞在了我懷裏,留下了喜出望外的我和一臉懵態的狗子。擼了一陣,狗娃試圖掙脫着想找爹,我就把牠還給了主人,之後才發現身後還站着牠家女主人看着我樂。我們相視一笑,道謝之後他們帶着狗消失在了人流中。這份「路人甲」的善意,也許只有當過鏟屎官的才心領神會吧。
之後翻看老教堂的官網,才得知維米爾之所以能在此安葬是得益於他那身世顯赫的岳母大人瑪麗亞·辛絲(Maria Thins),直至二○○七年以前,安息在岳母家族墓園內默默無聞數個世紀的維米爾只存在於一塊不起眼的小石牌上。雖然他仍長眠於此,但如今位於教堂正中央的紀念碑顯然更符合他在西方美術史上的地位。但他肯定永遠不會想到,幾個世紀後前來緬懷他的,除了不遠千里到此的我,還有兩隻偶遇的柯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