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月中旬,已舉辦了十二年的英國奇平諾頓文學節突然宣布將永久取消,讓文學愛好者多少感到意外。
奇平諾頓位於英格蘭牛津郡,它雖是個不太起眼的小鎮,卻因創辦一年一度的文學節而小有名氣。該文學節每年四月舉辦,屆時會舉行年度短篇小說比賽,並且邀請名人演講和舉辦研討會等,以滿足人們對各種文學形式的胃口。小鎮所在的科茨沃爾德更是與文學有着不解之緣,這裏有林語堂心目中世界大同的理想生活,也有《傲慢與偏見》《咆哮山莊》《戰馬》等大片的取景地,如今是領略英倫鄉村風情的打卡地。
事實上,在多如牛毛的英國文學節中,奇平諾頓文學節知名度並不算大。過去幾十年來,英國迎來文學節盛宴,數量呈幾何式發展,全年幾乎大部分時間都有不同主題的文學節舉辦。例如,知名的有海伊文學節、布拉德福德文學節等等,其中成立於一九四九年的切爾滕納姆文學節,至今仍保持着舉辦時間最長的世界紀錄。此外,還有許多各具特色的小型文學節,像是倫敦的「女殺手文學節」,邀請的主要來賓都是創作偵探、謀殺和懸疑作品的女小說家;巴斯的「簡·奧斯汀文學節」,所有講題與活動都圍繞奧斯汀及其作品的研究與賞析;薩塞克斯的「小驚喜文學節」,重點放在短篇小說及其作家身上,以及約克郡的「依爾克里文學節」,主打推廣當代小說、非小說和詩歌領域最優秀的作家。
還有一些文學節只專注地區事務,比如利茲的「海汀里文學節」和倫敦的「斯托克紐因頓文學節」,都是借社區圖書館的場地舉行,着重發掘本地特殊的社會與文化根源,更像是社區活動。包括曾經獲得聯合國「世界文學之都」稱號的諾利奇,當地東安格利亞大學也每年舉辦兩次國際文學節,但話題性也偏重於人文和尋根。總之,從上世紀四十年代末第一個文學節創辦至今,作家與普通讀者的距離被拉近,文學節的理念也融入英國文化景觀。
對於奇平諾頓文學節的永久取消,主辦方給出的解釋是開支急劇上升和人們閱讀習慣的改變,令文學節生存困難,營運無以為繼。實際上,這並非個例,今天英國眾多文學節普遍面臨類似的困境。在早前的伊爾克利文學節上,進行了一場關於「文學節和英國文學生態現狀和未來」的調查,審視發現該行業有着一系列的挑戰。
僅從成本角度講,在當今作者和受眾需求多樣化的推動下,文學節活動內容日趨豐富和精緻,收費的項目也越來越多,包括直播互動、創意寫作甚至冥想等統統成了有償服務。與此同時,舉辦文學節的住宿、交通、管理和廣告支出都不斷攀升。在兩者的雙重夾擊之下,主辦方通常要在純文學和商業化之間作出妥協,有時不得不以犧牲新興文學人才為代價來安排名人出場,或者提高入場票價、尋求企業贊助等。
可是不論選擇哪一種解決方案,都會不同程度地帶來後果,甚至破壞文學節脆弱的生態。以贊助商為例,作為石化企業股東的國際巨頭柏基投資(BG)一直是文學節的大金主,卻也惹來環保組織的強烈批評,「圖書停止使用石化燃料」(FFB)便是長期的反對者。今年五月,FFB聯署八百多名作家和出版業人士發表公開信,要求文學節與石化企業劃清界線,最終迫於輿論壓力,BG宣布終止對海伊、愛丁堡和切爾滕納姆等九個英國文學節的贊助,讓本已拮据的文學節雪上加霜。再如提高入場票價,暫且不說讀者會否因此不願光顧,對促進圖書銷售也未必有幫助。從出版業角度看,就是希望借助文學節賣出更多的書,然而門票太高會阻擋人們入場意願,如果活動冷冷清清,會讓出版商做的廣告打了水漂。對作家而言,若現場人氣不足,不但影響書籍的銷售量,也破壞自身的形象,落得個費力不討好。
除此之外,一些英國文學節還存在「拉幫結派」的通病,海伊文學節尤為明顯,比如大眾購票者很難受邀參加名人作家的活動,予人一種私人聚會的感覺。這種現象也造成每每提起「文學節」時,讓人要麼立刻想到一個端坐在翼背椅上的白人老人形象,要麼是一堆令人生畏的文學評委,他們對自己在劍橋讀過英國文學感到非常自豪。還有部分文學節的目標群體總是富裕的中上層階級,似乎只有他們才配得上這種高大上的東西。如同來自基層的學者利茲·瓦特所說,「我一生都是狂熱的讀者,但有時我感覺自己被排除在文學舞台之外。」
正是意識到這些問題,近年部分英國文學節以新的形式出現。比如「布萊頓圖書節」,有意識地不將活動稱為「文學節」,從一開始就明確表示這是一個適合所有人的節日。還有今年四月在佩卡姆首次舉行的「免費圖書節」,在為期兩天的活動中會推出一系列免費活動,讀者還能免費獲得書籍。用活動創始人阿克爾的話說,免費圖書節和快閃店等活動,為圖書愛好者和創意人士提供了創新、包容和變革的空間,而文學的意義本應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