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童是詩的永恆題材。華茲華斯在詩裏說:「兒童是成人之父。」但西人之句,多半改不掉說理的毛病,篇幅又太長,英文蹩腳之徒,不堪參透之苦。日本人的俳句固然精煉,像小林一茶「春雨/一個小孩/在教貓跳舞」那般,美感卻總有些櫻花式的單薄。
每念及此,筆者不免就要挺挺腰桿,為祖國的詩詞寶庫自豪。比如,「小娃撐小艇,偷採白蓮回。不解藏蹤跡,浮萍一道開。」而「草長鶯飛二月天,拂堤楊柳醉春煙。兒童散學歸來早,忙趁東風放紙鳶。」一首詩,就如一部水墨風格的動畫電影,在腦海中渲染氤氳開來。
「大兒鋤豆溪東,中兒正織雞籠,最喜小兒無賴,溪頭卧剝蓮蓬。」這是辛棄疾村居所見的一曲「清平樂」。古詩裏,多少「無賴」的小兒──「西風梨棗山園,兒童偷把長竿。莫遣旁人驚去,老夫靜處閒看。」「蓬頭稚子學垂綸,側坐莓苔草映身。路人借問遙招手,怕得魚驚不應人。」「籬落疏疏一徑深,樹頭新綠未成陰。兒童急走追黃蝶,飛入菜花無處尋。」「日長睡起無情思,閒看兒童捉柳花。」「童孫未解供耕織,也傍桑陰學種瓜。」
寥寥數字,情節、動作、色彩、心理,完整連續,稍事勾勒着色,就是一幅生氣勃勃的畫作。狡黠、怯怯、笨拙、靈動、鄭重,盡收「無賴」彀中矣。
同是牧童,有的悠閒:「牧童歸去橫牛背,短笛無腔信口吹。」有的偷懶:「童子柳陰眠正着,一牛吃過柳陰西。」有的敏銳:「牧童騎黃牛,歌聲振林樾。意欲捕鳴蟬,忽然閉口立。」
其實,這些詩詞,都是成人的視角。然而對於個中可愛天真的童趣,成年人「旁觀者清」,往往感受得更為微妙;「身在此山中」的小童們,反而沒什麼特殊的詩意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