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南來文人,劉以鬯成為香港文學的守護者,現代主義文學由此在香港生根綻放。在其百歲的人生中,近70年在香港度過,共出版40多部作品,畢生致力於寫出與眾不同的作品,以實驗突破傳統,以筆鋒遊走在嚴肅與流行之間,觀察並描摹香港眾生相。劉以鬯不僅創作「中國首部意識流長篇小說」《酒徒》,用雙線並行的方式書寫《對倒》,並啟發香港導演王家衛的電影創作,為讀者打造一個又一個充滿「潮濕記憶」的文學地景。\大公報記者 劉 毅
提及劉以鬯的文學創作,大多數讀者會想到其創新、先鋒的一面,在他的文學世界,時空與空間的交疊、現實和聯想的轉換,遊刃有餘。香港浸會大學中國語言文學系助理教授曾繁裕表示,「劉以鬯作品中的先鋒、實驗特質,或許源自1920年代末興起的新感覺派,他彷彿把穆時英前衛的上海狐步舞跳接到香港來。」
文學創作「娛人娛己」
劉以鬯生於1918年的上海,在上海的成長、求學經歷,讓他早年已經受到國內外作家和作品的影響。完成學業後,他在內地從事報業工作,承繼華洋雜處、文化薈萃的海派作風,當時的創作已經有新感覺派的風格。
上世紀40年代末,劉以鬯來到香港,曾任職《香港時報》、《星島晚報》和《快報》等的副刊編輯,他於1951年在香港復刊《西點》雜誌。
在香港進行文學創作,劉以鬯堅持「娛人娛己」,寫作為「娛己」不難理解,縱然是「娛人」,他也秉持通俗、趣味,為的是爭取不同層次的讀者群,比如上世紀50年代他在香港出版短篇小說集《天堂與地獄》,描繪社會上形形色色的人,不僅吸引喜愛閱讀通俗文學讀者的關注,亦勾勒社會現實。
曾繁裕如此形容:「劉以鬯雖然是南來文人,但心態不斷變化,從暫留到定居,香港成為他的寫作場景。《天堂與地獄》、《打錯了》、《動亂》等作品,可見他不單做語言實驗,也關注香港的社會生態,在故事中不斷穿插香港事件、加入香港意識。」
上世紀50年代,劉以鬯曾南下南洋從事報業工作。1957年他重回香港,再次任職《香港時報》副刊編輯,1960年主編副刊「淺水灣」,聚集一眾關注現代文學,以及介紹西方意識流、存在主義等理論和技巧的作者。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所研究員趙稀方指出,「『淺水灣』有助推動當時的香港現代主義運動。」
「給香港歷史加個註釋」
香港的社會現實、人情關係,都成為劉以鬯的創作素材,也給了他得以「實驗」的空間。1962年,他的代表作《酒徒》開始在香港《星島晚報》連載,這部被譽為「中國首部意識流長篇小說」的作品,故事背景正是上世紀50、60年代的香港,主要描述一個「因處於苦悶時代而心智不十分平衡的知識分子,怎樣用自我虐待的方式去求取繼續生存」的故事,趙稀方曾評價《酒徒》為「揭示商業化的香港都市對於人心靈的壓抑和扭曲,並發展出一套現代主義的敘事模式」。
上世紀70年代,劉以鬯創作了小說《對倒》,靈感來自一正一反的雙連郵票,他由此出發,形成「雙線並行發展」的另一種「雙線格局」。故事發生在上世紀70年代的香港,將意識流寫法用於兩個陌生人的街頭對行,從而產生不同時代成長背景的人的不同心態之間強烈對比。而在虛實交錯的荒誕之間,香港的城市街景卻也呈現在讀者眼前,如當中有一句:「亞杏走出舊樓,正是淳于白搭乘巴士進入海底隧道的時候。」主人公之間的「對倒」映襯了城市的斑駁交錯。
同樣創作於上世紀70年代的作品《島與半島》深刻展現香港的社會生活,故事聚焦一個商行的職員,從其所見所聞去刻畫社會上股票投資風潮對普通人的影響,反映一個具有多面棱的香港社會,體現劉以鬯的自況:「我無意寫歷史小說,卻有意給香港歷史加一個註釋。」
扶持培養港年輕作家
縱觀劉以鬯的文學生涯,他銳意創新,善於接受新生事物,也願意去培養年輕作家,上世紀70年代,劉以鬯編輯《快報》副刊,培育了一批年輕作家。不僅刊登他們的文章,並給予鼓勵。
根據趙稀方的分析,香港文壇在上世紀80年代面臨危機,一系列文藝刊物,如《詩風》、《當代文藝》和《素葉文學》相繼停刊,香港文壇幾乎到了彈盡糧絕的地步。在這樣的環境下,1985年,《香港文學》創刊,劉以鬯任主編,重新匯集香港文壇各路文化人士,不論身份、無論年齡,均可在《香港文學》上發表作品,「從此形成了香港歷史上前所未有的文學匯流。《香港文學》不僅延續香港文學命脈,也創造了80年代以後香港文學新生命。」
晚年的劉以鬯堅持創作並積極參加文化活動,1993年6月4日,嶺南學院(現嶺南大學)現代中文文學研究中心廣邀20多位香港作家分享創作經驗,席間有女作家提及美國人認為香港沒有文學,在座的劉以鬯捨棄原定15分鐘的發言主題《個人創作生涯的回顧與前瞻》,當即以事實駁斥,具體舉證香港不但有文學,更對中國文學發展貢獻深遠……
為表彰劉以鬯在推動香港文學發展作出的貢獻,2001年7月劉以鬯獲頒榮譽勳章,2011年獲頒銅紫荊星章,並分別於2013年和2015年獲香港藝術發展局頒發「傑出藝術貢獻獎」及「終身成就獎」等。
2018年,劉以鬯與世長辭,其作為一種文學現象,作為香港一個文學世代的代表,在讀者心中留下了「潮濕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