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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與事/我家「有福」\魯 力

不覺之間,我家的那隻「有福」已經十六歲了。寵物醫院的呂醫生說,「有福」的年齡相當於人類的九十歲。昨天,我帶得了惡性「肥大細胞瘤」的「有福」去狗醫院打點滴,吃化療藥。這隻曾經得過多次重病的老狗,每次去醫院從不吵鬧,不吭聲地站在台上打點滴一站就是三個小時。我輕輕撫摸牠的頭,那雙可愛眼睛深情地望着我,好像在說:爺爺,你放心!我會好的,我是「有福」。

十六年前的一天,妻子到花鳥市場去買花,見到一隻剛出生不久的小狗,瘦骨嶙峋,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就花了二十元向老闆把牠買了回家。剛到家的「有福」在牆角蜷縮成一團,用那雙明亮眼睛楚楚可憐地望着我們。妻弄了些剩飯,剪了肉片拌在一起餵牠,但牠似乎沒有食慾。剛巧樓下有一家寵物診所,便帶牠去看病。一看,發現牠已經得了「細小」狗瘟。得這種病的狗,成活率不到千分之一。妻子說,只要有一絲希望,也要盡力搶救牠。

於是醫生給牠打針、吃藥。回到家後,我餵牠喝水,把蛋黃拌在羊奶裏餵牠,每隔四小時給牠量一次體溫。那時正逢寒冬,乾脆把牠塞進我胸口的毛衣裏,隨着我在屋裏走來走去。「有福」經常從毛衣裏探出頭來,好奇地打量周遭世界。牠那雙透亮的雙眼,更不時注視着我,好像在叫我「爺爺」。經過一個月左右的治療與餵養,再去看醫生時,他驚訝地說,牠身上已沒有「細小」了。這隻狗命真大,真有福氣。於是,回家之後,我們就給牠取了個名字,叫「有福」。

「有福」是隻土狗,學名「中華田園犬」,長得像馮小剛電影《忠犬八公》中的「八筒」。不過牠是黑色的,兩隻眼睛上有兩團白毛,四隻爪子上也長有白毛。來家玩的電影廠導演鄭潔說,這叫「四蹄踏雪」,很有福相。「有福」非常聰明乘巧,牠從不隨地大小便,只在我們給牠準備的尿盤上廁所。我們在家時牠非常乖巧,從不搗蛋。當我們出門回來後,牠仍然高興地過來歡迎。但是,當我回頭一看,那張皮沙發已經被牠咬得東一個洞西一塊皮。

朋友看到「有福」很孤獨,就送了兩隻小狗給我們。第一天到家時,那兩隻小東西全身髒髒臭臭的,縮在牆角不敢動。我們為牠們洗了澡,餵了些肉絲調飯,喝了水。在吃飽喝足之後,「有福」已經帶着香噴噴的兩小隻東追西跑,打成一片,玩得不亦樂乎。那時,我們住在頂樓的複式公寓裏,樓上有個六十平方米的空中花園。上面的那個小水塘就成為三隻小狗的「樂園」。池裏的小魚就是牠們的玩具,種的各種花草也是牠們破壞的對象,打碎的花盆,蹂躪下的花朵,滿地的泥土,每天晚上回家都見到花園好似戰場般。一見到我回來,「有福」馬上跑到客廳牆角坐好,好像跟牠無關似地望着我。而那兩隻仍在繼續打鬧的傢伙,往往會被打屁股。

我們那時長年在外工作,不在家時狗狗交由保姆照顧。一天,保姆告訴我,「有福」突然半邊身子不能動了。我立刻買了機票飛回去,帶牠去看了醫生,說是偏癱,需要每天掛瓶,試試看能否疏通腦血管。於是,每天上下午,我都用車載着「有福」到寵物醫院去掛瓶,日復一日,天天堅持。二十多天後,一天我回家,一推開門,「有福」竟然站了起來,向我高興地搖着尾巴。天吶,牠的偏癱竟然好了!這小傢伙真是「有福」。

老人與狗,似乎是文學中的一個永恆主題。我沒有看過謝晉導演的《老人與狗》,但我覺得人與狗的關係,應該是一種很複雜的私人情感。「有福」已是我們家裏那個不會說話的孩子。每天回家,最先撲過來迎接我的一定是「有福」。牠高興地叫着、跳着,那萌萌看我的眼神,把我的心都融化了。到今天,多次經歷過生死的「有福」,已經與我們相伴十六個年頭了。

冬天到了,陽光斜射入庭院。滿院的桂花又開了,點點花蕊似小黃星在綠色樹叢中閃爍,飄出淡淡清香。我搬了躺椅坐在院子裏曬太陽,「有福」靜靜地趴在旁邊望着我,在牠的眼裏只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