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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風物談/字 相\胡竹峰

  圖:梅國雲的字相作品。\作者供圖

史官倉頡,看到鳥獸足跡,知道紋理可以互相區別,開始創造文字。倉頡造字,大抵是依照事物的形象畫出圖形,所以叫做文。後來形旁聲旁相合就叫做字。文是事物的本然,字就是由文孳生而來。這是東漢許慎的說法,兩千年的故事太久遠,那本《說文解字》也多年沒翻過了,但記憶還在。

有幾年,《說文解字》一直在我手頭,翻得出學問也翻得出趣味。然後呢……然後我又讀了其他太多經史子集,許慎的影子一步步走得遠了走得淡了。

許慎走遠了,梅國雲走近了。有幾回我看見梅國雲,如此痴迷字相。

字相者,說文也,解字也。一幅幅字相,是一個人的古典,是筆墨紙硯的古典。

字相者,古調也。古調雖自愛,今人多不談。不要說梅國雲的字相,許慎的《說文解字》怕也冷了淡了幽靜了偏僻了。無妨,古風向來不聒噪,自在文脈,自成文明。

也或許是如此,梅國雲身上總有一種靜氣,不急不慌,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

梅國雲夫子自道,字相源自夢,夢裏是浩浩蕩蕩回鄉的人。於是他筆下的回字車輪滾滾,又望眼欲穿;家字則像為回家的遊子亮着的一盞燈,老人和孩子在守望。姑妄言之,這夢怕是東漢許慎所託。自古傳法,氣若游絲,這一根絲化作一縷清風一朵祥雲,從東漢的長安古城出發,經過魏晉六朝的竹林,經過唐宋元明清的歲月,飄到了海南,落在梅國雲身上。於是從《字相藝術》到如今的《字·相》,這是畫,是書法,是文學,也是哲學。

最難得梅國雲作字相津津樂道,跌宕自喜。我人到中年,無非樂道,無非自喜,其他的似乎全然淡然了。

我喜歡書裏的那幅《慈祥》,亦慈亦悲,真像是我的祖母祖父的臉。其實不獨是我的祖母祖父,是中國人的祖父祖母吧。《慈祥》用的是灑金紙,不知道為什麼,我看了很難過,一下子就勾起了太多逝水年華的往事。

還有那個樓字,一層層高聳雲端,在宣紙上很現代。

釣字,穿斗笠的人手執竹竿,魚線飄向群魚……

天寒地凍的寒字,蹙縮着眉頭,我見猶涼。

而那一幅《望月》,卻很古典。望是坐忘,安坐,靜坐,端坐,閒坐,箕坐,禪坐……天空的月,是下弦月。依舊是秦時明月,而漢時關早已不見,月下而坐的是你是他,是芸芸眾生。

很久沒有望月了,在梅國雲的書裏遇見古典的月,窗外也有一彎月牙。看着天上月,看看書中望月,一時物我兩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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