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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融觀察/特亂政影響浮面 美衰退風險增\鄧 宇

  圖:美國鼓勵盟友和夥伴赴美投資設廠,這些投資能否完全轉化為經濟增長的動力,難以預料。

「美國例外論」的出現有着特殊的宏觀和政策背景。2025年以來,美國經濟基本面和資產走弱,美債收益率震盪波動擴大,美匯指數跌逾10%,資本大規模流出美國,集中反映了市場對「美國例外論」的交易出現轉折。特朗普發動的關稅戰已經削弱美國的整體信用,而且美國科技行業也面臨關稅政策高度不確定性的衝擊,以及全球科技競爭加劇的挑戰,製造業回流的進程受挫。

目前來看,美國與部分國家初步達成的關稅協定雖有助於緩和緊張的貿易氣氛,但「美國優先」政策導向不變,「美國例外論」能否繼續奏效尚存未知數,美債和美股資產表現或受政策不確定性衝擊,美聯儲減息政策不明朗,美國債務危機是否進入臨界點還有爭論,但美國經濟所面臨的潛在風險和未來前景堪憂。

外商縮投資 資本持續流走

一、美國經濟面臨結構性的現實矛盾

一是經濟維持一定增長,但放緩趨勢顯現。新冠疫情期間,美國經濟通過大規模刺激而率先在發達經濟體實現較快復甦,過去5年維持年均超2%的增長。2025年以來,美國經濟出現較大波動,第一季度GDP環比按年率計算萎縮0.2%,第二季度實際GDP環比折年率初值錄得3%的增長。從就業和通脹兩項資料來看,美國的通脹因關稅政策而呈現上升趨勢,失業率略增,表明經濟增長動能減弱。

展開來看,美國第二季度消費者支出增長1.4%,為疫情結束後連續兩季最慢;美國製造業PMI重陷萎縮,較6月的高點顯著回落。多數市場機構預計美國經濟處於軟着陸周期。穆迪分析指出,美國經濟正處於衰退邊緣,最新指標顯示經濟正在停滯,消費者支出已陷入停滯,建築與製造業陷入萎縮,就業料將走弱。

二是FDI持續流入美國,但資本流出擴大。2023年美國外國直接投資(FDI)達到創紀錄3109.5億美元,歐盟、日本、加拿大、英國對美投資顯著。聯合國貿發會議報告指出,受關稅上升和地緣政治緊張影響,2024年全球FDI總額為1.5萬億美元,下降11%,而美國仍是企業海外投資的首選地,吸引FDI為2790億美元,按年下降10.3%。客觀分析,吸引全球資本進入美國市場主要在於美國的科技創新、資本市場和私人資本保持活躍,而美股的「長牛」行情雖存在泡沫化的質疑,但仍具較強吸引力。

然而,由於關稅不確定性的影響,2025年第一季度美國FDI為528億美元,較2024年第四季度大幅下降34%,為2022年第四季度以來最低。美國財政部的月度國際資本流動報告資料同時顯示,官方國際資本連續三個月錄淨流出,其中2025年4月和5月淨流出分別為173.5億美元和220.6億美元。

二、美國宏觀政策遭遇重估的潛在風險

其一,對等關稅的「反噬」效應擴大。特朗普發布實施對等關稅政策以來,美國關稅收入大增。2024年10月至2025年6月,美國關稅收入達1130億美元,按年增長86%,創單一財政年度的歷史新高;2025年第二季度關稅收入達644億美元。但依靠對全球多國強制性加徵關稅,不但無法挽救美國財政和貿易雙赤字問題,而且對全球經貿和投資生態產生巨大破壞。政策本身的負面效應持續發酵,2025年上半年,美國的實際經濟增長率僅略高於美國經濟分析局2024年11月預測的一半,而核心通脹率則比預測高出約三分之一。

關稅推高通脹 失業率攀升

對等關稅的副作用預計將在下半年進一步顯現,而且「對等關稅2.0」作了很多調整,可能加速「去美國化」進程,在製造貿易爭端的同時也將削弱美國經濟。

其二,「大而美」法案掩飾債務風險。特朗普推出的「大而美」法案,旨在降低工薪家庭的稅率,為老年人提供稅收減免,並擴大對國內製造業的激勵,刺激美國經濟增長。但美國的高赤字仍將維繫,估計「大而美」法案將在十年內使美國赤字增加3.4萬億美元,並使數百萬人失去醫療保險。

在大幅減稅的同時,美國財政要維持正常運轉不得不擴大借款規模。美國財政部預計,2025年7月至9月的淨借款將超過1萬億美元,較4月的預期規模高出4500多億美元。美國的高債務問題仍主要依靠不斷地提高債務上限而維持高赤字,但由於美聯儲較長時間維持高利率環境,美國債務利息規模呈現快速增長。2024財政年度的聯邦財政赤字為1.8萬億美元,約佔GDP的6.4%,為歷史上第三高,其中債務利息支出約9000億美元,佔總支出的13%左右。

其三,貨幣減息政策及路徑仍不明朗。市場對美聯儲減息的預期不明朗,而且特朗普政府與美聯儲之間的貨幣政策立場也不一致,特朗普政府傾向於盡快減息,但美聯儲仍按兵不動。美聯儲連續五次保持基準利率不變,強調力求在長期內實現最大就業率和2%的通脹率,經濟前景的不確定性仍然較高。通脹方面,美國6月消費者價格指數按年漲2.7%,為今年2月以來最大。IMF預計到2026年,美國通脹率將持續保持在2%的目標水平之上。就業方面,美國7月新增非農就業低於市場預期值,5月、6月值分別下修,失業率與市場預期值持平,高於前值,勞動參與率低於前值。整體來看,美國經濟面臨通脹和失業率雙升的風險。

科研力度減弱 人才流失

三、美國科技創新阻力與製造業回流難題

一方面,美國科技創新的阻力加大。特朗普第二任期內,掀起了美國科學和教育界的巨大震盪,包括削減科研經費、打壓和干預美國本土高校、壓降科研經費等,這些舉措損害了美國的科研體系和高校聲譽,加大了美國科技創新的阻力。

在科技政策領域,特朗普推出大膽的《美國人工智慧領導力行動計劃》,其中包括加速本土創新生態,消除地方監管壁壘,重塑全球技術標準。同時,在半導體晶片領域,特朗普對半導體進口開展國家安全調查,由此導致半導體關稅預期升溫。當前,全球科技競爭加劇,美國的科研強度在減弱,美國聯邦政府研發投入佔GDP的比重下降,而且特朗普政府以移民和科研安全問題為由,導致國際人才流失。

另一方面,美國製造業回流的難題。美國鼓勵盟友和夥伴赴美投資,吸引跨國企業在美投資設廠。短期看,美國吸引了大量的投資,但這些投資能否完全轉化為美國經濟增長的動力,還有待觀察。首要的是,美國關稅政策的高度不確定性,以及各國不平衡的稅率安排,在科技投資限制和刻意製造投資壁壘的同時,特朗普政府寄希望於通過這些政策推動美國製造業回流,顯然是不充分的,主要困難在於美國的勞動力市場的結構性失衡,投資製造業的成本更高,所面臨的外部競爭也更加劇烈。

四、前景展望

深層次來看,所謂的「美國例外論」無法掩飾美國經濟長期存在的結構性困境,具體表現在兩點:一是財政高赤字的難以為繼。橋水公司創始人達利歐警告稱,美國正接近一個臨界點,屆時將不得不僅僅為了支付現有債務的利息而發行新債,這種迴圈可能引發金融衝擊,並導致系統性崩潰。截至2024年底,美國對世界其他國家的淨負債高達26萬億美元,相當於GDP的90%。

二是赤字激增。據美國商務部資料,2025年第一季度,美國經常賬赤字激增44%,達4500億美元,佔GDP的比例升至6%,為2006年以來最高水平。還有一個現象值得關注,過去數年來,美國經濟基本面和美股表現產生的巨大反差,美股經濟的走弱,美股則回到高位。回顧美國1970年代美國「滯脹危機」和2007年「次貸危機」的歷史經驗,相似點在於,危機前美國經濟處於「非常繁榮」時期,但不久後便迅速崩盤。就此而言,「美國例外論」反而暴露出美國經濟的短板,過度繁榮掩飾了潛在的危機。

(作者為上海金融與發展實驗室特聘研究員。本文僅代表個人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