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上一次寫信是什麼時候的事情?我們可能都忘記了,一封信曾經承載過多少重量。那不是短促的訊息,而是經過紙張的纖維與筆尖的停頓才形成的情感。這讓我想起了都德的《磨坊書簡》。
十九世紀法國作家都德離開巴黎,是因為城市的喧囂太過刺耳。他選擇躲入普羅旺斯的山谷,在廢棄磨坊的小屋裏,聽松林的風聲、看北風在夜裏呼嘯。他把那一切,以信的形式寄給在巴黎的朋友。書信,是他與世界的橋樑,而文字,是他寄存感情的方式。在《磨坊書簡》的二十幾篇故事裏,普羅旺斯的大地與居民像一道道素描般浮現:牧羊人的孤寂、老夫婦的質樸、兵士回家的煙火、稅吏的幽默與無奈……都德凝視這些人的生命,以他所說的「好似一部收攝感覺的機器」去捕捉每一個瞬間。他敏銳的眼、溫柔的筆,使得鄉野的故事不只是故事,而是他寄給城市的一封封情書。
這些信讓我們看見,他在自然裏重新找到心靈的節奏。他筆下的蟲鳴,不是一聲聲嘈雜,而是午後陽光的顫動,松林的暗影也不是陰翳,而是大地溫柔的安全感。這些細微的觀察,以書信的形式,成為了城市友人眼中的另一個世界。然而,《磨坊書簡》寄存的不只是景色,還有感情。這些信藏着思念、孤獨、歡笑與憐憫,也藏着他對巴黎的距離,以至藏着他對人情的渴望。都德筆下的普羅旺斯,成為了他寄放感情的容器。他在磨坊裏書寫的,是山野,也是自己,是那個在城市裏被忽略了的自己,以及那個在大自然裏慢慢變回「有感覺的人」的自己。每一封信的情,都像在寄信與收信之間的日子裏,靜靜生長。這可能也是為何,即使紙張會泛黃、墨跡會褪淡,書信裏的感情卻是有增無減。因為它們都曾被兩雙手、兩道目光,真實地接觸過。
話說回來,為什麼會說起信來呢?因為我剛剛收到了一封讀者來信。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