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葉障目，不見泰山。」2025年聯邦學生貸款還款與徵信寬限期終止後，長期被掩蓋的債務問題迅速顯現，正在侵蝕美國消費的結構性基礎。
紐約聯儲與信用機構數據顯示，今年一季度接近600萬借款人逾期90天或以上，超過220萬人因新增拖欠導致信用評分驟降100分以上。30至49歲人群受影響尤為顯著，原本支撐消費的核心人群面臨償債與生活支出的直接權衡。學生貸款拖欠的集中爆發正在放大美國收入、地域與教育差異的結構性不平等，並在短期壓制消費、長期削弱增長動能。
沉默的債務正在浮出水面。疫情初期，美國政府為緩解家庭壓力，允許聯邦學生貸款暫停償還並不計入徵信，這一臨時政策自2020年起持續多年，為許多家庭提供了關鍵緩衝。隨着2025年還款與徵信全面恢復，過去無需還款、也未受信用懲罰的借款人如今集中面對違約與信用下調風險。
逾期率五年累升1.6倍
今年一季度，逾期90天及以上或違約的借款人接近600萬，逾期比例從2020年2月的11.7%升至今年4月的31%，風險快速顯現。更突出的壓力來自信用評分惡化，新增拖欠學生貸款的借款人中，超過220萬人的信用評分下降逾100分，逾百萬人的降幅超過150分，其中大量原本信用良好的群體因此從可申請汽車貸款、住房按揭和信用卡的區間跌出。即便獲批，貸款利率也會顯著上升，進一步加劇財務負擔。同時，信用受損的影響向更廣生活領域外溢，求職背景調查、租房申請乃至保險定價都可能因此受阻。隨着償債壓力上升、信用條件收緊，更多家庭不得不壓縮消費以避免進一步違約，形成「債務擠出消費」的局面。
若需求受抑、收入難改善而債務負擔持續累積，則可能加劇違約與信用惡化，進而陷入「債務擠出消費─消費抑制增長─增長無力還貸」的負向循環，從家庭財務層面累積成為潛在的系統性隱憂。
中低收入家庭成為壓力焦點。值得注意的是，並非所有家庭受影響程度相同。高收入群體因儲蓄更充足、信用更穩健，整體消費能力維持較強，生活品質基本未被衝擊；而《Economic Well-Being of U.S. Households in 2024》顯示，學生貸款拖欠者高度集中在家庭收入不足5萬美元的中低收入群體。對他們而言，學生貸款形成沉重壓力，不得不優先保障食品、住房、醫療等基本支出，削減旅遊、娛樂等可選消費，美國消費市場由此呈現加速分化的結構性裂變。
另據紐約聯儲數據顯示，30至49歲群體成為逾期佔比上升最快的一類人。他們多在年輕時依靠貸款完成教育，原本是美國消費的主力，但隨着還款與徵信恢復，財務壓力迅速上升。本就承擔房貸、子女教育和醫療等多項支出，如今還需從有限預算中擠出資金償還學生貸款，迫使其在其他消費上做出取捨。若無法按時還款，不僅信用評分下滑，還會導致未來貸款獲取更難、融資成本上升，從而形成學生貸款壓力與信用惡化的雙重擠壓。這不僅削弱其短期消費彈性、推遲乃至取消可選支出，也可能在短期內明顯壓制美國消費表現，並在長期內考驗着社會的公平性與經濟的穩定性。
社會不平等在地域、族群與學歷層面加劇。除了收入差異，學生貸款風險在地理層面同樣呈現顯著不均衡。美國南部及部分收入偏低的州拖欠率更高，這些地區經濟基礎薄弱、儲蓄不足、就業不穩，本就缺乏抵禦衝擊的能力；隨着還款義務全面恢復，當地家庭的財務彈性進一步壓縮，消費傾向隨之下降，區域經濟活力面臨削弱壓力。
違約問題還與種族與教育背景緊密相關。非洲裔、拉美裔等少數族裔群體的拖欠比例長期高於整體水平，他們在教育資源、就業機會與收入提升方面處於劣勢，學生貸款原本應是向上流動的階梯，卻更易轉化為沉重負擔。
教育經歷同樣決定違約風險。未完成四年制大學、就讀社區學院或職業技術學校的借款人更容易還不上貸款，投入與回報之間的錯位使其難以通過收入提升擺脫債務。這些群體收入水平偏低、緩衝空間有限，「高投入、低回報」的困境尤為突出。
種族、地區與教育差異疊加，使學生貸款從個體財務難題演變為社會結構性問題：誰更容易負債、誰更可能違約、誰的消費最先被壓縮，背後反映的是美國長期存在的結構性不平等，而這些不平等正在成為制約消費擴張與經濟韌性的深層隱患。
（作者為工銀國際首席經濟學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