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魚的三個月試用期即將結束。轉正述職會前,我們的首席運營官雷總和我說,小魚和人事部提出想加薪百分之二十以達到市場水平,他在考慮這個事情。我一聽立馬跳了起來,「你考慮什麼?絕對不行。才幹三個月就想加薪百分之二十,現在年輕人都這麼急功近利嗎?」
我讓人事部調來小魚的檔案,不看不要緊,一看更氣。三個月前,我們是用翻倍的薪水把他從前公司招來的。我氣得跺腳,對雷總咆哮。咆哮的內容無非是兩點,第一,當時憑什麼要用翻倍的薪水招他來;第二,有什麼突出貢獻要滿足他試用期轉正的加薪要求。我明確表示,作為一家初創公司,不可能以火箭升天的速度給員工加薪。我又追加一句,外面實力雄厚的大廠也不會用這樣的速度給員工加薪。
雷總是個好脾氣,我是個急脾氣。我和他搭檔形成極大反差。他等我發完火,慢條斯理地說起前因後果。小魚這個職位,我們在市場上招了三個月都沒招到,幾乎都是因為薪水太高無法匹配我們初創企業的成本。眼看着我們的業務開始有了起色,我們急需增聘這個職位的員工。就在這個時候,小魚來面試了。雷總很高興,他很符合我們的招聘需求。即便是翻倍了他的薪水,我們仍然是以低於市場水平的價格招到了他。換句話說,小魚的第一份工作,連市場水平下限的一半都達不到。為什麼呢?因為小魚根本沒意識到要做市場調研,他也不是名校畢業,加上這是畢業後的第一份工作,又是主動聘請,他就高高興興地去上班了。等他意識到自己的薪水遠低於市場價格的時候,已經是工作後好幾個月的事情了。
幾乎所有的公司,都以小魚的第一份工資作為基準,狠狠地壓他的價。而我們,一家初創公司,雖也跟不上市場價,更無法和大廠爭奪資深和高端的人才,但我們表現了極大的誠意,把小魚招進來了。雷總對他的工作表現十分滿意,他說,我們公司小,招人難,所以我很想從年輕的員工開始培養,跟着公司一起成長,忠誠度也會更高。我總覺得他的想法理想化,畢竟這代年輕人今非昔比,用談情懷留人的方式,成功率一定很低。我堅持要到年底再做考評,決定是否調整,順便考驗小魚。可雷總再次爭取,「年輕人需要認可和鼓勵,這個時間點,比考驗他更有積極作用。也許我們加不到他要的水平,但是哪怕小小的加幅,也能讓他感受到公司對他的認可。」我假裝讓步,「好,如果你要擔保他,年底前給他的任何加幅,直接從你薪水裏扣如何?」沒想到雷總爽快地說,「沒問題!」
好奇心促使我不得不親自和小魚聊一聊。短短十五分鐘交談,兩個細節讓我認同了雷總的建議。第一個細節,我問他現在工作量如何,下班晚不晚。他回答工作還有餘量的,下班時間也不晚。我說,哦?那我給你加點項目可以吧?他毫無停頓點點圓乎乎的腦袋:可以的!第二個細節,我說我不同意給你轉正漲工資,你來的時候工資已經翻倍,雖然你之前的薪水確實太低,但其他公司也會按照你之前的薪水談,我想我們應該是最有誠意的?他點點頭,確實是的。我接着說,但雷總堅持要給你加一些,我和他說了那得從他薪水裏扣,他答應了。我笑着補充一句,雷總成了你的擔保人,你工作做不好,我可不找你,我找他算賬。我看到小魚的腦袋微微低垂,眼睛裏反射出一些晶瑩的東西,我立馬意識到那是含在眼眶裏感動的淚水。那瞬間我鼻子也有點酸。
我問他,也許我們不能總按照最好的市場水平給你加薪,初創公司的起步太難了,需要客戶的認可,需要投資人的信任。但我們會給你足夠大的空間成長,你和公司,一起互相支持好不好?一起把產品越做越好,迭代更新。有沒有信心?他把眼淚憋回去,使勁點點頭。
那天離開公司,我拍了拍雷總的肩膀,希望小魚爭氣,希望你沒看走眼。待多年之後,我會再執筆,驗證雷總的眼光,看看彼時的小魚和公司,是否一起成長得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