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十二月,很快來到今年最後一個節氣── 冬至。在江南,冬至前後天氣真得會一點點冷下去,確實是冬天到了。
節氣在江南一帶不但明確表達氣候進程,還與人們生產生活息息相關;比如,清明前或後採摘的茶葉身價大不同;驚蟄時真的會打雷;白露過後再裸露身子會生病;霜降後的青菜幫軟糯帶着絲絲甜,肉都不換。
而在山海關以北或嶺南以南,節氣的表達就沒那麼分明,要麼寒天太長幾無春秋,要麼熱天太久屢屢入冬失敗。中國領土南北跨越緯度近五十度,氣候這樣的大差別是必然。
我家浙江紹興恰處長江以南,四季分明,短長均勻,偶有紊亂失調不按常理出牌或佔了別家季節時日的年份,基本會被判定「空梅」、「暖冬」,這種非正常氣候年份並不多見。
被季節如此厚愛,紹興人當然不能辜負,更不能冷場,春季踏青、夏季戲水、秋季掃葉、冬季探梅,賦滿調調。
那冬日裏尚未開梅或探完梅之後,做點什麼呢?在堅持「靠抖取暖」的紹興,經驗說,不妨走起。紹興乃至周邊,無論交通網還是風光網,官定密集區,活動半徑短則幾小時,多則一兩日,可走起的地方太多太好,既暖身又暖心。
參與冬至前搡年糕。紹興稍偏遠鄉村幾乎家家要在這時節自己做年糕,喚些親朋鄰里相幫,女人蒸米,男人搡捶,孩子們在中間竄來竄去等着糕出鍋熱騰騰吃。
看冬至後漁塘牽魚。屆時大大小小的塘主會集攏來幾條或十幾條船,撒網牽網裝船一氣呵成,魚躍人歡又豐年。多青魚鯿魚,最大個一年能養到幾十斤,肥碩。魚販和周圍居民現場買去。紹興的醬臘「瀑布」便從這打開序幕。
醬貨是紹興本地美食,入冬號角西北風初起,太陽下一牆牆一杆杆一片片的醬鴨臘肉香腸魚乾旋即掛滿全城,黑紅「瀑布」裏泛着白光。做個攝影師走街串巷拍醬貨吧,那可是紹興最具辨識度的地標物,全世界獨一幀。
沒有冬日暖陽的紹興會淒風冷雨,那剛好撐把傘去研磨大街小巷人文雅韻。二千五百年一路走來的古城,本身已成沒有圍牆的博物館,一個個家族迭代串起的春秋史,從古至今從未斷過;老街、古村、故居哪哪都是;一代代名人文人墨客的足印祖居舊居遍布全城;藝術在這裏早不是什麼奢侈品,真跡、文物、戲台隨處可見。
安昌古鎮,始建於北宋,「碧水貫街千萬居,彩虹跨河十七橋」,代表作為水鄉的紹興。東浦鎮,紹興黃酒發祥地,早在明清時居酒屋就已滿大街。崇仁鎮,成片的宋、明、清時期古建築群,歷經千年風貌依舊;雕樑畫棟間那座里程碑意義的越劇戲台,至今仍在演繹前世今生,戲迷換了一茬又一茬。
「貓冬」於紹興絕對水土不服,首先打不過三十多條森林遊步道的誘惑。艾瑪尖、紫洪山、雪竇嶺、十里筠溪……僅聽名字都極度舒適。
五百崗上的丹家村,漫坡茶園,凸一大饅頭山,對面是執著百年的基督教堂,錦裏煙塵外,暖暖遠人群。
葉家山頂,柯橋區唯一不通公路小村,修竹深處、踏道頂端是一片粉牆黛瓦的寧靜。山上只剩老人,八九十歲仍在自理。我幾年前去一位老人家裏討開水,老人親自給我倒,不偏不倚,滿而不溢,那年她九十三歲。之後再去,其中一個目的是問這位老人安否,健否,在否。一連四年,還安,還健,還在。
紹興有一樣風俗能讓民眾冬日裏不召而自走起──去寺廟。當地土著以春節為核心,約定俗成一整套謁拜祈福儀式,傳承千百年。寺廟是其中必有環節。
寺廟在紹興遍布城鄉,都不大很古,座座香火不斷。越王崢的深雲禪寺,卧薪嘗膽後越王勾踐曾在此厲兵秣馬;平陽寺,藏經樓的無塵之謎三百年來無解;香火最旺當屬爐峰禪寺,經年雲煙繚繞。每年從冬至起到正月落的人潮天天爆棚,堪為當地一樁大事。
正月落,紹興的冬天便過去了,焦黃的蒹葭嫩綠了,青草漫坡了,茶樹抽芽了。生命,代謝着,生生不息;生活就這樣在一次次走起中被慢慢裝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