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是產業結構調整較明顯的一年，在產業層面呈現「新興產業快速擴張」與「傳統產業深度調整」並存的分化格局。展望明年，「安全」仍是經濟工作的首要考量，以此貫徹各項社會、政治、經濟舉措。
傳統重工業嚴控產能，諸如電解鋁行業、鋼鐵行業，產能已經逼近政策天花板，伴隨着經濟周期步調，擴張空間極小，綠色轉型仍是主要目標。海水的另一邊是火苗──高技術製造業在2025年1至9月的增長情況，「新三樣」在反內捲的背景下，表現仍遠高於傳統產業，高技術製造業增加值預計增長10%左右，新能源汽車產量增長38.9%。新增太陽能發電設備容量240.3GW，同比增長49.4%。數字化轉型加速，規模以上工業企業關鍵工序數控化率已達52.1%，5G、工業互聯網在研發、生產、管理全流程落地。
在需求端，傳統產業和高科技產業其實面臨的問題是相同的，即需求疲弱，這反映在PPI和CPI上，雙雙徘徊在通縮低位。反內捲呼聲大，但傳統行業工業品價格仍普遍低於「反內捲」政策實施前水平。而計算機、通信及電子設備製造業出現了自2021年以來的顯著下滑；汽車行業利潤率亦降至4.3%。
改善民間投資意欲
服務業作為吸納就業人口的主要渠道，根據世界銀行數據模型預測，2025年中國服務業就業人數佔總就業人口的比重為47.54%。這一比例與全球平均水平（約為49.7%）仍有差距。2025年二季度以來，非製造業PMI（採購經理人指數）直逼2024年9月低點，反映服務業就業恢復面臨很大阻力，生活性服務業就業需求和供給都存在瓶頸。數字化、專業化的高端服務崗位的有限擴容，難以抵銷傳統服務業就業增長乏力的困局。
受外貿市場的結構化衝擊影響，供給端存在與國內市場總量和結構不匹配問題，前者也與國內有效需求不足有關，這兩方面的弱勢已成為經濟運行近年來的突出挑戰。中國居民消費佔GDP比重僅40%左右，顯著低於世界平均水平。名義社零增速「十四五」時期跌至4%以下，遠低於「十三五」時期9%以上水平。2025年以來，消費傾向和消費者信心持續處於偏低水平。
居民消費持續疲軟傳導到生產環節的上、中、下游，主要問題是最有消費彈性的城市中產階層儲蓄縮水，出現「不敢消費」或「不願消費」的傾向。而人數較少、有消費能力的富裕階層構成了銀行儲蓄的主力，其消費彈性較低。醫療、養老、託幼、文化旅遊等領域服務供給數量和質量難以滿足這部分消費者需求。國內高品質供給不足，居民消費疲軟實際上是供給端和需求端都有問題的反映。
儘管居民儲蓄快速增長的部分有較強投資能力，但投資仍增長乏力，民間投資尤為疲弱，反映出激勵民營經濟加大投資的制度性障礙仍未從根本上消除。投資整體放緩，2025年上半年固定資產投資同比增長2.8%，比2024年全年下降0.4個百分點。民間投資同比下降0.6%，降幅較2024年全年擴大0.5個百分點。其中受房地產拖累是一個重要因素，房地產開發投資年均下降8.4%，房屋開工量較2020年峰值下降約70%。
2025年CPI同比僅0.1%至0.9%，PPI降幅擴大，GDP平減指數連續八個季度為負。物價低迷與企業盈利惡化了循環，企業利潤承壓。2025年上半年規模以上工業企業利潤總額同比下降1.8%，營業收入利潤率5.15%，同比下降0.22個百分點。整體看來，國有企業是拖累利潤的一個主要部門。部分地方仍在「內捲式」招商，不顧市場需求盲目上馬新項目。
提高居民勞動報酬
明年是「十五五」規劃開局之年，從近日召開的中央政治局會議的表述，政策主基調是實施「更加積極有為的宏觀政策」，概括起來就是繼續實施更加積極的財政政策，以及適度寬鬆的貨幣政策；政策目標是「內需主導，建設強大國內市場」；難點仍是「着力穩就業、穩企業、穩市場、穩預期」，「兜牢民生底線」和「穩妥化解重點領域風險」。
居民一次分配的結構優化仍需繼續推進，尤其是政府部門、財政撥款的事業單位和國有企業，以及收入較高的一些特定行業，通過收入分配改革提高勞動報酬份額，增強經濟循環內生動力。筆者預計未來會更加關注和解決二次分配失衡問題，重點放在社會保險、財產稅、遺產稅和對貧困地區、弱勢群體的直接補貼等方面。
譬如，「削高補低」、加大財政轉移支付，有助於解決多數農村和城鎮居民收入份額偏低的問題。基於自願原則，通過慈善捐贈、志願服務、公益慈善等方式進行的收入再分配也有可能提上日程。目前慈善等領域仍有制度性不足，難以調動民間慈善積極性。如果利用得當，可為解決收入分配提供助力。
創新培育新質生產力
發展新質生產力需要「堅持創新驅動，加緊培育壯大新動能」，這方面的政策並非單一地屬於供給端或需求端，而是需要供需兩端協同發力，着力消除當前實踐中存在的「重供給、輕需求」傾向。
大力發展經濟，仍是解決一切問題的最佳手段和途徑。科技是第一生產力，但是創新技術的應用要從社會整體進行慎重考量，快不一定是好。在產業投資方面，金融、貴金屬、機械製造等行業可能面臨較大起伏。面對氣候變化劇烈、不穩定，極端天氣增多的不利情況，第一產業面臨較大壓力。新能源、人工智能、航天領域可能出現技術突破，文化創意、低空經濟、大數據、生命科學等行業有政策支持和市場機遇，可能會受到投資者關注和青睞。
AI發展會給大多數人帶來工作壓力和適應成本。從行業來看，餐飲服務、教培、傳統製造業從業者面臨AI替代和智能化改造衝擊，失業率居高不下。房地產及建築業就業持續收縮，裝配式建築雖創造新崗位但轉型培訓覆蓋有限。此外，老年人、低技能勞動者面臨「數字鴻溝」，難以享受數字化便利，反而增加了生活成本。AI代碼工具普及使互聯網基礎崗位需求減少，但AI工程師缺口很大，35歲以上員工面臨技能淘汰和再就業困難。
房地產價格預計2026年仍難觸底反彈，有房家庭財富效應縮水，債務負擔愈發明顯，家庭債務壓力持續上升。高盛數據顯示債務與GDP之比從2023年底297%升至2025年307%，2026年利息支出佔收入比重可能進一步上升。與此同時，利率繼續下調，存款和低風險理財產品收益持續走低，建議普通人繼續迴避高風險投資，以免為博取高收益而損失本金，加槓桿的投資不宜涉足。
2026年物價整體仍低迷，但CPI預計仍低於1%，名義收入增長緩慢，但服務類價格（教育、醫療、養老）可能持續上漲，高品質醫療、託幼、文化旅遊服務供給不足，加重普通家庭支出負擔；企業盈利上半年可能仍慣性下降，員工薪資增長受限，居民可支配收入增速可能低於GDP增速；這些都將繼續拉動預防性儲蓄增加。對於失業群體，可以先尋找靈活就業的機會（騰挪），或者利用這個空檔時間，提升數字技能（補缺），而非被動等待「運勢」轉變。
2026年的實際走向取決於政策執行（如財政赤字率、中青年就業政策）、技術突破（如AI應用）、外部環境（如中美貿易）等可變量，「供給優化」（騰挪）固然重要，而「需求提振」（補缺）更為迫切，這無法通過鼓勵消費實現，必須大力推進稅收、社保、教育等方面的公平再分配，並繼續壓縮政府支出，通過直接補貼消費、擴大公共服務供給、穩定房地產預期等措施，切實提升微觀主體獲得感，是保障社會穩定的關鍵，其重要性遠超過達成亮眼的GDP、CPI等宏觀經濟數據指標。
（作者為香港中文大學（深圳）高等金融研究院客座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