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時，看到一頁西方哲學家的側臉肖像。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為什麼西方的正式畫像與浮雕大多都是側面的，中國的帝王御容，卻總是正襟危坐目光如炬，極少以側影展現？
想來，那位將自己的側臉刻在錢幣上的古羅馬皇帝，所求應是將自己的形象與權威和永恆綁定。他指示工匠用明暗的光影雕刻輪廓。他的目光平行於載體，不與手持錢幣的凡夫俗子發生視線交流。這種刻意的「不看」，營造出一種冷峻的疏離感——你低頭看着他，而他昂首看着遠方。東方的邏輯則截然不同。中國畫師講究「圓滿」，忌諱面部因光影而出現「陰陽臉」。更重要的是，東方的「標準照」往往是為了掛在太廟宗祠受人頂禮膜拜。只有正面方能顯得光明磊落，具備受香火供奉的莊嚴神性。畫像懸掛高處，列祖列宗的目光直視畫外，在氤氳的香火繚繞之中，是俯視眾生的萬象威儀，彷彿在警示後世子子孫孫：「你在人間做，我在天上管。」
轉念一想，若以為中國畫人物只有正面，未免失之偏頗。一旦脫離了廟堂之高的肖像束縛，將焦點拉闊至世俗百態，中國畫便靈動了起來。《女史箴圖》、《韓熙載夜宴圖》乃至喧囂的《清明上河圖》，線條是活潑自由的，畫中人物或回首或側耳、或高卧或俯仰，是姿態萬千的。正臉與側顏的區別，似乎在於廟堂之高或是江湖之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