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由遮風擋雨到寬敞舒適,由審美意趣到擺闊炫富,是一部可以詳查人類物質與精神演進的歷史。日前,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推出著名作家、中國作協副主席陳彥的長篇新作《人間廣廈》,小說以分房為微孔,通過充滿生活氣息的描寫,照見現實中資源分配下的人性博弈與世間百態。
「涉及資源分配,常會引發爭奪之心。《人間廣廈》不只講分房之事,還要刨出冰山吃水線以下的人性善惡與不期命運來。」陳彥接受大公報記者專訪時表示,透過小說,期冀進入歷史的「掩埋」深層,讓讀者看到有關生命安居與精神棲息的不同面向。\大公報記者 張帥
小說中的西京文化藝術研究院是一個子虛烏有的單位,因「文化藝術研究」六個字,將戲研所、民俗研究所、傳習所等幾個不同的單位捆綁在了一起。新單位經過「騰籠」建起新樓,但自打新樓建起,院子裏人的生活就沒安寧過。
沒有硝煙的分房博弈
院長滿庭芳本欲在退休前平穩過渡,卻被迫捲入一場沒有硝煙的分房博弈。為分房,單位裏突然冒出的幾十個離婚真假難辨,青年骨幹拿着學歷、職稱四處奔走,退休幹部則說着過往貢獻要求面談,堵在家門口的基層職工又敲鑼打鼓「噪音」不斷。而另一邊,滿庭芳的妻女正忙碌在長安郊區的考古現場,壁畫上的線條、器皿中的紋路,這些承載着文明記憶的「物」,跨越千年依舊鮮活。那千古墓穴其實亦是「房子」,不過即便佔地再闊,墓道再深,棺椁再厚,帶去的物質再多,總歸要變為一抔黑壚土。
「隨着現代物質與技術的發展,我們的身體安頓得更好一些了,但精神世界,也就是『詩意』的問題,未必能比過去躺在硬板床和土炕上更好一些。」在陳彥看來,人間的一切大爭,在時間的磨道裏,終將灰飛煙滅。「茅屋為秋風所破歌」的時代,已離我們而去,但精神上的「茅屋」「秋風」「破歌」會永遠存在。
「認識現實的枕邊書」
著名作家梁曉聲評價,陳彥的長篇小說創作很值得中國文學界進行研究,他的小說是生活化的,基因是現實主義的,一部《人間廣廈》章章有人情世故,回回有生活氣息,可當作認識現實的枕邊書。
小說裏,小桃紅十六歲時就因主演《玉堂春》紅遍大西北,命運卻應了那句俗語「起得早不一定身體好」,生活上遇人不淑,事業上淡出舞台,往日的明星麗人為了分房也拉下臉面用了不太體面的「坐班」手段。氣氛組成員拿五一,感慨別人「想來也可憐」,然後顧影自憐「大家都可憐」。主人公滿庭芳作為一個文化學者和單位管理者,在「分房」大戲中對西京文化藝術研究院的學術現狀、水準進行了深入審視與省察,最後在離開大院時應正塗鴉牆體的年輕人的請求,他只留下「知足不辱」四個字。
陳彥稱,他很推崇巴爾扎克關於作家的「書記員」定位,作家的寫作與其沉迷於更多的技巧,永遠處於花樣翻新的焦灼中,不如切實記錄下能裹挾着當下人盡量多的生存信息的密碼。「書記員」,不等於說沒有進行藝術創造,而是通過藝術創造成為了歷史鏈條中至關重要一環,作家能成為「書記員」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冀為沉悶人生減壓
小說起初的名字是《分房》,後來改成《人間廣廈》,多了些文學意味。文學評論家孟繁華稱,「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表達了杜甫對蒼生黎民的深切同情和悲憫。陳彥借助杜甫的情懷,進一步強化了現實環境中普通百姓的生存處境和現實嚮往。
「寫作是件很苦的事,苦得有點意義就好。」陳彥表示,透過微觀單位分房的故事延展,他希望能呈現較為寬闊而深厚的社會面貌,並進入歷史的「掩埋」深層,去看有關生命安居與精神棲息的不同維度與面向,從而,「也為沉悶的人生現實的物欲、物役、物累、物困,打開一點減壓的閥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