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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 園/莫言的大葱\蓬 山

莫言是寫葱最多的作家之一。這當然與他是山東人有關係。很多山東人的餐桌上,不可一日無此君。

白麵烙餅捲大葱,是莫言小說裏的第一美食,有很多細緻刻畫的場景。《檀香刑》的義和團,《紅高粱家族》的游擊隊,上戰場前,都是吃烙餅捲雞蛋大葱。這是窮人的頂級食物,緊實飽腹,如同壯行酒,既增添身體力氣,又在精神上寄託親情、鼓舞士氣。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很好地表現出粗糲的生存狀態。《豐乳肥臀》裏的俘虜,臨死前,要求「白麵饅頭就大葱」管夠吃,蔑視死亡的豪氣也捲着對故土的告別。

大葱綽號「和事草」,能「和美眾味」,跟中藥裏的甘草類似。莫言的小說裏,大葱,突破飲食的範疇,成為一個信手拈來的特殊表達工具。《檀香刑》的劊子手唱歌:「砍頭好似刀切菜,剝皮好似剝大葱」;「犯人的腿可能是斷了,拖拖拉拉着,讓我想起揉爛了的葱葉子。」

《豐乳肥臀》的上官金童唱歌,「我的嗓音渾厚,有牛奶般的細膩和大葱般的粗獷」;「八姐的嘴唇乾得像葱皮一樣」;杜游子篡改歌曲:「我是一個兵,來自老百姓,我是一張餅,中間捲大葱」;方半球的兒子與人打賭,「竟用白麵餅把一條毒蛇和一棵大葱捲在一起……嘰哩咔嚓地給吃掉了」;埋葬「司馬庫」時,「沒有棺材,我們用葦席把他捲起來,像餅捲大葱一樣。」

還有,路上三匹馬,「一匹馬杏黃。一匹馬棗紅。一匹馬葱綠。」《紅高粱家族》裏的日本兵,「刺刀上汪着葱綠色的光彩」;二奶奶臨死前,「豆油燈盞裏金黃的火苗一瞬間變成了葱葉般的綠色」。藝術源於生活。這些色彩明明很魔幻,卻有着斬釘截鐵的寫實力量。再換成其他描述,都顯得矯揉。

莫言是寫葱最好的作家,沒有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