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為皮影的道具是細薄竹片,硬紙片,沒想到竟然是牛皮所做。皮影,顧名思義,是皮子照出的影。是用上等好牛皮為原料,也是千挑萬選,要上等半透明的黃牛皮,一般長三十多厘米,個別的大皮影要四米多高,那就需要多張牛皮拼接起來。皮影的加工是在完成一件高端複雜技術含量極高的工藝品,從製皮加工,經歷打磨、雕刻、鑿鏨、敷彩等三十二道工序。精選細挑,精雕細刻,精心設計,精心布局,精心上彩,精心裝配。就像金石雕刻一樣,皮影雕刻也講究陰陽刻法,刻陰留陽,刻陽留陰,陰陽融合;敷彩亦講究四分明:黑白分明,濃淡分明,紅綠分明,透光分明。那真是:「一張牛皮居然喜怒哀樂,半邊人臉收盡忠奸賢惡。」
唱腔,道具,樂隊班子,要看皮影劇團的規模,我是在西安看的,唱腔基本上是秦腔,劇目基本上是老秦腔的本子,群眾也喜聞樂見,我看的那台皮影叫《劉備招親》,打板就唱,高亢、激昂、脆爽、清亮,樂器主要有板胡,其他樂器有二胡、二弦、三弦、大小鼓、牙板嗩吶,熱鬧紅火,高調、喜慶。後台忙得熱汗騰騰,雙手像着了神似的,挑動着皮影人物又跑又跳,又磕頭又擁抱,又是拜堂行大禮,又是攜手入洞房。真是好,唱得也好,傢什打的,吹的,拉的,鑼鼓喧天,管弦動地;唱的演員也都像《活着》中的葛優扮的福貴,挺直身子,敞開嗓門唱起來。前台觀眾一陣陣叫好,真喜慶!皮影戲有魔力,有魅力。
皮影也分文戲、武戲,文戲講究起卧坐立,俯仰顧盼,捋鬚撩袍;武戲講究打鬥殺伐,騰雲駕霧,十八般兵器,三百個回合;無不出神入化,妙趣橫生。皮影神妙還在燈光照射在紗幕上,包公黑面鐵黑,長鬚飄飄,額頭上的白月牙都清晰可見。兩軍相戰,金戈鐵馬,同樣殺得人仰馬翻。皮影高手能把水袖、晃翎、背靴、騙馬,射箭,舞劍,表演得淋漓盡致,栩栩如生。有詩云「三尺深絹作戲台,全憑十指逞詼諧,有時明月燈窗下,一笑還從掌握來。」
皮影何時從人們的生活中漸行漸遠了?老北京大柵欄中,皮影戲也曾唱紅過,一條街從東走到西,演皮影的夜劇場至少有七八家,有的皮影劇場白天也開,像演電影,遮黑了窗子點上燈就演,演得也是叫好聲直傳到大街上。可能是時代變了,人們的藝術需求變了,尤其是徽班進京以後,還說大柵欄,從前門大街西拐進口一連八座戲園子,都唱的是京劇,都是名角名旦掛牌演,四大鬚生,四大名旦都有專場夜場,名戲班子都有固定的戲園子,漸漸的,皮影就消失了,又加上有電影登場,更讓皮影相形見絀。我們這茬人,小時候已經看不上皮影戲了,主打看小人書,看拉洋片,聽無線電,看舞台節目,看跳舞唱歌扭秧歌,看話劇看表演。又過幾年,追求的是看電影,現在看整個北京城,真正看過皮影,熱愛過皮影的人已然寥若晨星了,相傳二千多年的中國傳統藝術皮影真要走向博物館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