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人莫言的小說,愛寫大葱。河南人劉震雲的小說,愛寫豆腐。他的成名作《一地雞毛》的第一句話就是:「小林家一斤豆腐變餿了。」然後不厭其煩地描寫小林排隊買豆腐、豆腐的門類、挑選的方法,還有夫妻兩人圍繞着一斤豆腐的絮叨、吵架,道盡生活的瑣碎與薄弱。
而代表作《一句頂一萬句》,上半部《出延津記》,第一句話也是「豆腐」:「楊百順他爹是個賣豆腐的。別人叫他賣豆腐的老楊。」楊百順要逃離磨豆腐、賣豆腐的生活,離家出走,做過各種工,嘗盡了生活和感情的酸楚。下半部《回延津記》,主人公牛愛國,命運轉折又與豆腐有關。因路上偶遇一輛送豆腐的卡車,認識了做豆腐的老崔,生活也被攪得如同豆腐渣。
小說《口信》裏的嚴老有,也像老楊一樣,讓兒子做豆腐,後來提着一方豆腐請老崔喝酒,讓老崔捎個口信,拉開了故事的大幕。《口信》後來擴展成了小說《手機》。
在缺少肉類蛋類的短缺經濟時代,豆腐是中國普通百姓補充營養的首選。生活裏有了豆腐,就有了很多滋味。小說裏,也是一樣。豆腐,是一個日常的生活符號,也變成了文化符號。世上有三苦:撐船、打鐵、磨豆腐。這個行當起早貪黑,走街串巷,也成了鄉村市井生活最好的旁觀者。
劉震雲曾說過,他上世紀八十年代讀大學時,對食堂的飯菜,最嚮往的是鍋塌豆腐,因為這道菜油水特別大,而且只要一毛錢。當時一毛五分錢的菜才有肉,如魚香肉絲;而紅燒肉、四喜丸子等肉量更大的菜,則要兩毛錢。劉震雲囊中羞澀,不敢覬覦肉香。而油水大的鍋塌豆腐,填補了沒有肉的空缺。
這個經歷,讓劉震雲對豆腐有了另外的深情。他用筆磨豆腐,津津有味地咀嚼出了人間百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