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聖誕節讀物,很多人會想到狄更斯或布里格斯的經典聖誕故事,但鮮為人知的是,以描寫悲劇和揭露人性聞名的哈代,也曾寫過幽默詼諧的聖誕小說。
哈代的這部短篇小說名叫《忍不住打噴嚏的盜賊》,於一八七七年十二月發表在聖誕年鑒《聖誕老人:我們孩子的預算》中。當時他正在創作《還鄉記》,此前他已經出版了五部小說,包括奠定了他作為成功小說家地位的著名作品《遠離塵囂》。由於聖誕年鑒的內容介紹很簡短,只提到書中充滿了有趣的短篇故事、歌曲、謎語和藏頭詩,哈代的名字被夾在一些不太知名的作家之間,因此沒有引起外界的注意。這也導致後來有關哈代的研究成果豐碩,對這個故事的文學評論卻不多,就連哈代本人在自傳中也未提及。
不過,該小說之後被收錄到哈代的妻子艾瑪於一八八○年編纂的「哈代作品清單」中(該清單現藏於多塞特郡博物館),並被歸類為「兒童文學」。雖說故事是兒童題材,但對於成年讀者來說,仍有很強的可讀性及警世意義。與狄更斯的《聖誕頌歌》將社會評論巧妙地融入虛構的故事中有所不同,哈代毫不掩飾其標誌性的寫實風格,他把故事背景放在布萊克摩爾谷,這片土地被描述為「肥沃而略顯荒涼的地區」,後來成為他筆下《德伯家的苔絲》悲劇故事的著名背景。
故事發生在聖誕前夕,十四歲的主人公休伯特騎着他的小馬,一路唱着聖誕頌歌回家。但就在電光石火之間,休伯特被一群故意塗黑臉的強盜襲擊,並被綁起來扔進了溝裏。眼看着自己的馬兒被偷走,休伯特感到迷茫和沮喪,他掙脫了束縛雙腿的繩索,繼續漫無目的地走着,直到發現一座大宅。他走進屋子,希望能找到人幫忙,卻突然聽到了熟悉的強盜聲音。他迅速躲到餐桌底下,偷聽他們密謀盜竊計劃。原來他們製造了一場「假警報」,目的是讓村裏有錢人暫時離開房子,以便他們有時間趁虛而入找到藏身之處,等到所有人都入睡後再行竊。
不久後警報解除,有錢人回來繼續他們的慶祝活動,卻絲毫沒有察覺到盜賊們正躲在壁櫥裏伺機而動。這時,休伯特出現了,他向人們講述自己偷聽到的盜賊計劃,但大家並不相信他的話,甚至有人懷疑休伯特也是個盜賊。於是,這個足智多謀的少年想出了一個主意,他假扮成一個擁有「在壁櫥裏製造風暴」能力的魔術師,最終揭露了盜賊們的真面目。
儘管哈代的小說缺乏狄更斯作品中那種節日般的奢華感,但它也以其獨特的方式,對聖誕節進行了顛覆性的諷刺。哈代生動地描繪了休伯特,一個自耕農的兒子,憑藉一己之力,智勝了他遇到的住在豪宅裏的上流社會家庭,以及融入特權成人世界後所感受到的那種勝利感。儘管休伯特因村民們對他誠實的懷疑而感到難過,但村民們的歡聲笑語、熱鬧的場面以及他們展現出的幽默風趣,還是讓他身心都感到溫暖。最終他也像老男爵西蒙一樣開懷大笑,歡樂地聽着他們的故事和妙語連珠的對話。
正如有文學評論家所說,儘管這個故事的主線是一起針對小男孩的、並不喜慶的襲擊事件,但其探討的卻是更廣泛的社會問題。哈代出身工人階級家庭,沒有上過大學,覺得自己與倫敦的文學菁英格格不入。他對貧富差距的敏銳洞察貫穿了他的作品,《忍不住打噴嚏的盜賊》也不例外。主人公休伯特是個局外人,他偶然闖入了這場富人聚會。他不僅在盜賊藏身之處撒滿了能引起打噴嚏的鼻煙,揭露了他們的真面目,還成功地讓西蒙爵士和他的客人們相信他是個魔術師。歸根結底,哈代筆下故事的核心,正是這個孩子如何成功地遊刃於一個封閉的成人世界。
值得一提的是,哈代的另一部兒童小說《我們在西波利的冒險:男孩的故事》曾連載於英國《家庭》雜誌,也是直到一九五二年才被重新發現。雖然哈代並非以兒童小說聞名,但這些作品能讓讀者深入了解他橫跨十九世紀和二十世紀的創作足跡。尤其是他在一八七七年寫作《忍不住打噴嚏的盜賊》時,向人們傳達了這樣一個訊息:無論一個人多麼年輕、貧窮或看似微不足道,他們仍然能夠成就偉大的事情,在今天和在他那個時代一樣具有現實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