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誕節快到時，城市開始變得「不耐煩」。商場的燈飾提早亮起，聖誕音樂反覆播放，櫥窗裏的聖誕老人永遠笑容寬厚，像是在提醒你：該想起那誰了，該有一個人在等你。
也正是在這樣的時節，我總會想起法國作家西爾萬·泰松的短篇小說《聖誕老人》。故事發生在拉脫維亞的里加，那是一座冬天結冰、行人小心翼翼行走的城市。主角是一名法國記者，聖誕將至，他無意回到巴黎去參加那些過分甜膩、笑容僵硬的家庭聚會。於是，他選擇留在北方，留在一段尚未完成的情感裏。
一年前，他在這座城市認識了奧爾加。兩人志趣相投，牽着手走過街道，一起談論遊牧民族、新藝術風格、斯基泰珠寶。那是一段典型得不能再典型的相遇：異地、短暫、濃烈，剛好足以讓人誤以為，它會自然延續。
他們沒有用電子郵件通信，而是寫信。他甚至特地買了綠松石色的墨水，因為那是她喜歡的顏色，也是里加這小城裏某些建築外牆的顏色。這些細節，讓關係顯得莊重而認真。
於是，在聖誕前夕，他做了一個自以為完美的決定：驚喜拜訪。他要扮成聖誕老人，帶着禮物，出現在她家門前。他以為，她會因為這一份笨拙的驚喜而感到幸福。他想像的不是求婚，也不是承諾，只是一個節日該有的畫面。
他真的這樣做了。夜晚的港口寒冷而空曠，他在混凝土樓梯間換上紅色的衣服與假鬍子，按下門鈴。門開了，是她的母親。廚房裏有白菜湯的氣味，屋內的孩子們停下動作，瞪着眼前的聖誕老人。
然後，一句話，像把所有裝飾一口氣拆掉：「奧爾加不在。她在塔林。要到一月七日，才過聖誕。」那一刻，沒有更多戲劇性的情節。故事甚至沒有寫他怎樣離開，只是輕輕補上一個事實：「她遵循東正教的日曆。」
每逢聖誕，我都會想起這一幕。想起那些我們以為「理所當然」的靠近，有時候，即使你穿上了聖誕老人的衣服，也未必等得到那一扇為你而開的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