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子報詳情頁

文化什錦/民俗文化的雅玩\鄺凱迎

  上圖:養蛐蛐扇形青花瓷器「過龍」。下圖:養蛐蛐青花瓷器蓋底年銘。\作者供圖

千百年來,傳統民俗有一種活動稱為雅玩,從字面看似是生活無憂者高雅的玩意,屬普羅民眾樂趣活動之一,「雅」只是文人形容這玩意的特別而已。

時下流行養寵物,古時亦有畜養及玩賞鳴蟲的行為,可歸納於雅玩的範圍內。

《詩經》,是我國最早有關詩歌的文獻,相傳是漢武帝下旨搜羅編成詩集。因戰亂而流散在香港的一批戰國竹簡,後經趙姓清華大學校友收購送往母校作研究,從而稱為《清華簡》,其中一篇敘述周武王戰勝黎國後,宴請群臣,周文王第四子周公旦即席賦一首《七月》詩,這首詩是最早有關鳴蟲的詩,提及蟋蟀的習性:「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戶,十月蟋蟀入我床下。」

蟋蟀又稱「促織」,蟋蟀(尤指雄蟲)在求偶時發出清脆鳴聲,有稱唐代宮人把牠裝在枕邊竹籠內,欣賞其鳴奏;其實這種鳴蟲有好勇鬥狠的習性,兩蟲相遇或有撕咬,有稱「若生得大,更會鬥」。宋史記載指南宋王朝末年,丞相賈似道有「與群妾踞地鬥蟋蟀」的癖好。

王世襄,是文史學者又是「京城第一玩家」,「玩家」是指他對民俗活動涉獵極其廣而樂在其中。出身官宦世家的他,已在上世紀四五十年代前後任「清理戰時文物損失委員會」代表、故宮博物院文物館陳列部主任,及後任國家文物局的中國文物研究所研究員,他一生博雅,可用「達觀、博學、厚道」作註腳。

王世襄寫了一篇《秋蟲六憶》,敘述上世紀三十年代北京玩蟋蟀的情況及個人經歷;北京地道話蟋蟀為「蛐蛐」,他不少忘年朋友是蛐蛐老養家,亦師亦友,他這篇文章,不僅是寫細微的秋蟲,也帶出北京風俗民情的縮影;這《六憶》一是憶捉、二是憶買、三是憶養、四是憶鬥、五是憶器及六是憶友。他指出立秋前後,蟋蟀會特別壯碩,就是捉的日子,會帶上銅絲罩子、蒙着布的席簍、芭蕉葉等以京片子話「逮蛐蛐的」了;對公子哥兒來說,逮蛐蛐是很累的,也不易逮到好的,花錢向一些僅大兩三歲的「專業」賣家,他們只會在罐布掀起來開一條縫給挑選,言明兩或三枚銅板一隻,買到長勝將軍就向朋友稱自己逮的;買回來的放在有蓋圓罐內,稱為養罐(盆),罐子需用雨水清洗。「接雨水」成為養不養蛐蛐的暗語,北京自來水為了消毒,放了漂白粉藥劑,對蛐蛐有害,此外要按習性,為蛐蛐提供乾濕環境,罐子保持濕潤及放進一件乾燥稱為「過龍」的串兒,供蛐蛐選擇適宜存身之地;蛐蛐相鬥之前,需經對稱相等才鬥,「稱」是一長方形匣子,有象牙製成之戥子桿,桿刻上分、釐、毫,桿上掛着砣,鬥蛐蛐分不同等級,需五、六人合作照料才成;養罐與鬥罐相若,在造型與容量無差別,只在於材料不同,鬥罐用瓷而養罐用陶,配有過龍,是供蛐蛐存身的扇形有蓋合子;王世襄兒時朋友多有養蛐蛐,亦有長輩傳授蟲經,兒時被父母責罵玩物喪志,會請同好長輩、父母的至交來說情,這種玩意打破年齡差異的隔膜。王世襄對放鴿、熬鷹、養蟲、火繪葫蘆、竹刻、刻器、古琴及古傢具等皆專長,雖然有稱他為紈絝弟子,但他對歷史文物的學識見解非凡,他這篇文章,更成為研究前人養蛐蛐的主要資料。

《六憶》之三憶養提及的「過龍」呈橢圓扇狀,兩端有方洞,面有蓋,上有鈕方便提起,是養蛐蛐用具的一部分,「過龍」兩邊的方孔便利蛐蛐經兩孔串來串去,稱之為「串兒」也是這原由,籠蓋則嚴貼器腔,以防蛐蛐鬚夾於縫中斷損。

如宋史所示,鬥蟲在當朝甚為流行,從欣賞其悅耳鳴叫而開始飼養,進而出現鬥蟲之風,而清代蒲松齡的《聊齋志異·促織》描寫宋代兩百年後的明代宣德帝更「酷好促織之戲」。明清筆記亦有提及宣德官窰蟲罐的紀錄,而在景德鎮明御廠故址出土宣德蟲罐殘器多達十多件,多為繪上五爪螭龍的御用器物,亦有瓜果、松竹梅及海獸的紋樣,蟲罐三蓋與器底都有「大明宣德年製」六字,其字體與當朝書法家沈度的墨跡相同,明代學者焦竑有稱:「(沈)度書獨為上所愛,凡玉冊、金簡,用之宗廟、朝廷、藏秘府、施四裔、刻之貞石、傳與後世,一切大製作命(沈)度書之。」雖然蟲罐不屬大製作,但基於宣宗的偏好,由御廠工匠臨摹上瓷之可能性極高。

這件青花瓷器過龍,周邊及籠蓋繪花果紋飾,蓋底上單行橫向寫上「大明宣德年製」六字,是文獻中所說的「宣德串」存世的實物,器物雖少,紋飾臻妙。

養秋蟲,有欣賞其鳴聲,享受清音,亦有用以互相比拼,所以亦有稱為養鳴蟲,是官宦文人、普羅民眾的樂趣活動。這件寫上年銘的青花過龍,養蛐蛐活動在明代已有完整的器皿配套,是流行了歷代多年雅玩的一種。

友情鏈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