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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是我見/萬樹鑲銀絢京華\學 勇

  圖:槐樹花開。\作者供圖

七月上旬到北京,搭無軌電車穿越東西城,處處皆見槐花開。安定門外大街、安定門內大街、鼓樓東大街,都是我熟悉的路線,以往卻沒留意:越接近市中心好像槐樹越多,槐花開得也越旺。行至鼓樓前,電車左拐向南,駛入中軸線上的地安門外、內大街,街兩邊的槐花密密層層掛滿了枝頭,彷彿要遮天蔽日。我還到了地安門東、西大街,新街口南、北大街,趙登禹路、西直門內大街、德勝門西大街、鼓樓西大街、安德路,當街的一排排槐樹望不到頭,樹頭捲着沖天的白浪。可花兒隨風從樹上飄落下來時,便不復那般潔白,而是帶着些淡黃色,為路面鋪上了一層「花毯」。

同搭電車的幾位老年乘客,聽口音是本地人,我便和他們搭上了腔:「這些槐樹一直都有的吧?花開得這麼旺,我在這兒住的時候可沒趕上過。」一位女士隨即回應:「北京的市樹就是這國槐,花開得旺很正常呀!您離開得早,那會兒樹上盡是『吊死鬼兒』,把葉子吃得太厲害,樹就開不出這麼多花了。」原來國槐是北京的市樹,我還真不清楚。她言詞中的「吊死鬼兒」指我小時候常見的「槐樹蟲」,學名「尺蠖」。「槐樹蟲」有點像蠶,身體淺綠色,常常吐了絲從槐樹上垂吊下來,才被大家稱作「吊死鬼兒」。夏天從槐樹下經過,「槐樹蟲」可能會突然掉到人臉上,或鑽進後脖領,涼涼的,嚇人一大跳。我那時大約只顧躲着槐樹蟲,對槐樹開花並無興趣。現如今科技進步,蟲害顯然已被有效控制:槐花開得鋪天蓋地,卻連一條槐樹蟲都看不到。我又想起汪曾祺曾寫過北京的洋槐,可洋槐到底長什麼樣兒?我還沒看見過,不知其與國槐是不是很像?一位老年乘客說洋槐更高大些,開花也早,但在城裏很少能看到。那位女士接着我們的話茬說,洋槐開花在五月,若想看洋槐,景山後街紅牆外就有。

很多年沒去過景山和北海了,我便在北海公園北門下車,進園去看槐樹。九龍壁旁的古槐正在開花,樹身上掛着綠色標牌(樹齡在一百年至三百年之間的二級古樹)。畫舫齋在北海東岸,一九二六年徐志摩和陸小曼在此舉行婚禮;陸小曼身穿自己設計的婚紗,主婚人胡適,證婚人梁啟超,伴郎金岳霖。庭院東北側的一株參天巨槐,花開得像雪掛枝頭,將這朱欄黛瓦的園中之園映襯得愈見典雅。出北海東門入景山西門,記得這裏有很多出名的古樹。壽皇殿庭院中的一棵古槐上掛着紅色標牌(樹齡在三百年以上的一級古樹),綠葉間現出了星星點點的白花。東面的槐樹更多,「龍爪槐」和「蝴蝶槐」都在開花。我在這附近曾看到過一棵千年唐槐,因其中生出了另一株槐樹而被稱作「槐中槐」,非常神奇。

出景山東門,向北走幾十米到了景山後街,我要在這兒尋找洋槐。街邊開花的樹,顯然盡是國槐──難道指點洋槐所在的女士記錯了地方?我不甘心地仔細查看,發現街內側還有一排更高的樹,已過了花期,樹枝上掛着串串乾黃的莢。一清潔女工正在打掃殘枝敗葉,卻叫不出高樹的名字。旁邊一位老先生確認高樹就是洋槐,說洋槐的樹皮比國槐粗糙,帶棱。我取來兩種樹葉認真比對,發現儘管它們很相像,洋槐葉頂端卻圓鈍,稍向內凹,國槐葉頂端則帶着尖。老先生說,洋槐花朵兒大、雪白、聞着香──雖然在植物學範疇同屬豆科,國槐與洋槐其實差別很大,大過了紅豆與綠豆之間的差別,只能算是遠親。嚴格地說,洋槐本非槐,國槐才是真正的槐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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