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東京路上,不多時,到達一處驛站,名為日暮里。少年時在書上見到過,一直記得這名字,不知怎地,記憶裏有種白頭宮女、殘陽似血的蒼美淒涼。
來到上野,又想起三十年前讀過的句子,上野的櫻花爛熳的時節,望去確也像緋紅的輕雲……可惜時令不對,櫻花早已凋謝。都說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只是重開的花未必還是那一朵吧。
後半夜,有雨,一宿不絕,天明依舊淅淅瀝瀝。好在雨下得不大,頗有些婉約,雖處秋天,卻有春意,不影響出遊的興致。站在樓頭眺望,雨絲如霧,風一吹更像是霧。去了上野公園,烏鴉叫聲貫耳,在樹梢和天空此起彼伏,嗚啊──嗚啊──,有隻烏鴉就站在眼前的門楣上,與我不過一米距離,極肥碩,身長逾尺,通體漆黑,彷彿是被濃濃的墨汁染過。
在上野公園,一抬頭,看見了寬永寺的牌子。順台階上去,是清水觀音堂。小時候家裏有一枚寬永通寶,好像是祖父耕地時翻出來的。寬永是日本年號之一,那時候中國在明朝的天啟到崇禎年間。我至今還好奇,那枚東瀛古錢幣到底經歷了怎樣一番遷徙波折,才漂洋過海翻山越嶺來到我的皖西南的小山村。
三十年後遇到了寬永寺,覺得很親切。這親切來得莫名其妙,毫無來由。進到廟裏參觀,看千手觀音,很莊嚴,很肅穆,四周有壁畫,也不知那壁畫是什麼時代的,就是覺得有一種靜氣有一種古意。
寬永二字,出自南宋朱熹《詩集傳》:「彼寬廣永長之江漢」。可惜那枚寬永通寶連同我少年收存的一罐古幣不知所終,它們一定還在人間,只是再不能與我見面了。即使相會重逢,彼此也不認識了吧,畢竟物是人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