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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 園/滿架薔薇一院香\蓬 山

《金瓶梅》第二十九回,西門慶到花園歇晌,花木掩映,書中引用:「有詩為證:綠樹蔭濃夏日長,樓臺倒影入池塘。水晶簾動微風起,一架薔薇滿院香。」此詩是晚唐高駢所作的《山亭夏日》。高駢是個南征北戰、殺人如麻的大將,卻又甚通風雅。這首詩清新爽利,讀之令人精神一快。

只不過,蘭陵笑笑生記憶稍有偏差,原詩末句乃是「滿架薔薇一院香」。這一微謬,卻令意味打了些許折扣。中國人多是「分類強迫症」患者,姑姑、嬸嬸、大媽、姨娘、舅母等名分絲毫不能亂,西人統統「aunt」了事。同樣的,一個「rose」,中國人也定要清清楚楚分成月季、玫瑰、薔薇。薔薇最好認,枝蔓交錯,爬滿花架牆頭。

因此,薔薇的量詞通常不是「朵」,而是「架」。「滿架」就寫出了這蓬蓬勃勃,花團錦簇。而且「滿架」可能非指一架,或是兩架三架,蔓延攀援,密密層層。滿目嬌艷,花香醉人,心曠神怡之際,誰耐煩去計較呢?反之,「一架薔薇」即顯得拘謹了,很有些力不從心強撐局面之感,氣場不足。所以,《紅樓》裏,賈政一行遊園迷路,賈珍引着出門進了後院,第一印象便是「院中滿架薔薇」。

秦觀是懂薔薇的──「有情芍藥含春淚,無力薔薇卧曉枝。」乖乖喲,你我這等天選「打工人」,每天清早上班,一坐到辦公桌前就開始犯睏,哪個不是「無力卧曉枝」哉?好在薔薇都是滿架滿架地集體出動,所以就算「摸摸魚」,「偷偷懶」,也不那麼容易被發現。賞花老爺們搖着扇兒從旁經過,一陣花香也能糊弄過去。這就是薔薇的好處了。

那插在花瓶中、包成彩紙花束的玫瑰,固然拋頭露面、光鮮亮麗,但倘若哪一朵垂頭喪氣,便登時被摘去頂戴,棄之垃圾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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