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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是我見/一樽未覺晚秋過\李仙雲

歲月忽晚,秋色正濃,漫遊於公園,連海棠都錯把深秋當暖春了,光禿禿的枝丫間,竟有零星粉嫩花瓣在瑩瑩俏綻。當節令轉動至立冬,氣溫怒然轉身,來個「大跳水」,嗖嗖冷風中寒氣逼人,立冬這一道秋冬分水嶺,一亮相就凍得人直打哆嗦。《月令七十二候集解》曰:「立,建始也。冬,終也,萬物收藏也。」甲骨文的「冬」,一條繩子兩邊打結,這奇妙的象形字,意為終結。也就是說生命從蓬勃生發,開始轉為蟄伏斂藏,霜凝大地枯木寒枝,連澹澹河水也泛着冷光,「咚咚鏘鏘」就奏響了冬之序曲……

那滿池殘荷任淒風苦雨無情肆虐,它們默然佇立,如美人遲暮,蕭條衰枯中卻盡顯錚錚鐵骨,那是一種歷經生命繁華後的淡定自若,以不屈無畏之姿走向生命的終點,向死而生恰是一種生命的蛻變與涅槃。駐足凝望間敬畏之心驟起,那一份奇崛之美撼人魂魄。一隻小野鴨靜卧於殘荷上,我倏然間想起黃庚的《池荷》詩:「紅藕花多映碧欄,秋風才起易凋殘。池塘一段榮枯事,都被沙鷗冷眼看。」光陰流轉草木榮枯,最滄桑時也曾最繁華,荷雖殘枝已敗,但那蕭颯之氣與凌然風骨,卻自有一種蒼涼悲壯之美!

萬般生命皆有韻,荷塘一側,植於池畔、臨水而綻的木芙蓉卻開得芳艷清絕,朵朵花兒雍容端莊,那一片艷麗之色,將初冬裝扮得蔚若雲霞,燦如錦繡。這朝白、午粉、暮紅的一日三變之花,明代學者吳孔嘉讚它:「堪與菊英稱晚節,愛他含雨拒清霜。」那不畏寒霜、伶俜傲綻,如彩碟般清麗動人的盈盈花瓣,讓這初冬也潛藏着「春」的蓬勃生機。

「最是童年總入夢,紙上留我舊故鄉」,跨入立冬的門檻,舊時在家鄉,每到此時,母親早早就漿洗縫製好了一家人過冬的棉服,父親將劈好的柴火高高壘起,整齊碼放於屋檐下。那撐起的大肚鐵煤爐,長長的煙囱伸向窗外,青煙裊裊中滿家屬院都飄着飯菜香。冬日一家人圍爐而坐,吃着香甜的爐烤紅薯,磕着瓜子閒嘮家常,那紅紅的火苗照得人心兒暖暖。

立冬也是古時的「寒衣節」,天子會賜群臣冬衣。清代《帝京歲時紀勝》記載:「晚夕緘書冥楮,加以五色彩帛作成冠帶衣履,於門外奠而焚之,曰送寒衣。」家鄉便傳承了這一古老的習俗,立冬會糊裝入棉花的紙衣,為逝去的親人送寒衣,焚燒於墳頭或十字路口,以示祭奠。

立冬醃菜也是家鄉一道亮麗的飲食文化「風景」。家家戶戶的屋頂窗台、晾衣繩、庭院裏,都晾曬擺放着各式蔬菜,紅、橙、黃、綠、紫,熱熱鬧鬧地像蔬菜的「群英會」。母親醃製的甘藍、洋薑和胡蘿蔔,那無敵脆爽之味,在那味蕾寡淡、青黃不接的冬日,常饞得我邊寫作業,邊捏幾片美滋滋地當零食吃。

俗話說:「立冬補冬,補嘴空」,因餃子諧音「交子」,有新舊交替之意,在這秋冬交互之際,吃一碗冬至餃子不僅是文化傳承,更取其吉祥健康之意。一個個白白胖胖的餃子在滾水裏上下翻騰,像一錠錠元寶般望之喜慶祥瑞。每次母親將餃子盛於盤中,總會來句:「立冬不端餃子碗,凍掉耳朵沒人管。」那天寒心暖,食之美味無比的冬至餃子,憶起總讓我想起作家劉學剛的一句話:「冬天是一輛列車,呼嘯着,在寒風裏疾速行駛,它的燃料就是餃子。有了餃子,身體有熱能,生活有奔頭。」

立冬日赴古園賞菊,上萬盆各色菊花遍布園中,真是菊英薈萃醉古園。我在麗花香蕊中神迷心醉,忽見一身着漢服的小女孩湊於花前,微閉雙眼細嗅花香,一層光暈傾撒而下,美得宛若身處童話世界裏。時光飛逝,「一樽未覺晚秋過」,可這「韻比猗蘭色更多」的絢爛菊花,也道盡立冬之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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