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巴黎之前,我再一次去了塞納河,這次去的是左岸。面對正在整修的巴黎聖母院,沿岸一溜排開十幾個鐵皮棚子,出售舊書舊報和各類畫片。我愛舊書,卻不懂法語,看些古意盎然的精裝本,捲邊泛黃的書頁,只能望書興嘆。於是,把注意力轉向畫片和刊登圖畫的舊報刊,看圖解饞。畫片內容豐富,尤以法國老建築為多,水彩、素描皆有,絕大多數是印刷品,也有手繪簽名的,只是對我的西洋美術史知識而言大大超綱,無從辨識作者身份。在微涼的秋意裏緩步前行,只是單純感受巴黎、塞納河這份古意。
走過一個書攤時,忽然眼前一亮。四五個大鐵夾子夾起數疊舊雜誌,懸掛在攤前。這些雜誌同屬一刊,恰好我認識,是老資格的漫畫雜誌《寒流》,與《查理周刊》齊名的。這本雜誌創刊於一九七五年四月一日愚人節,二○○三年才改為彩色版。在這許多舊書中發現它們,讓我有些放鬆,倒不是我喜歡這本雜誌,這就像彷彿參加一場聚會,在滿眼生人中不經意發現一個認識的人,即便並不很熟甚至有些嫌隙,但能叫上名字,也可以緩解陌生帶來的尷尬。
我取下鐵夾,拿下幾本舊刊來看,發現都套着透明塑料袋,想來賣家也是愛書人。舊刊雖有十多本,可惜不成套,從上個世紀七十年代至近些年出版的都有。我選了一本一九八八年出版的,付錢帶走。拿着這本舊漫畫雜誌,我走到不遠處的莎士比亞書店打了卡,又在幾家專賣漫畫和手辦的店裏閒逛良久。漫畫是極具少年感的文藝。慚愧的是,除了《丁丁歷險記》,人到中年的我幾乎都不熟悉。但我推門而入時,店員都抱以更多的微笑。或許因為我是東方面孔,或許因為我像接頭暗號似地拿着一本《寒流》。又或許,這所有「或許」只不過是我在塞納河左岸淘了舊書的心理作用。(旅法紀行之十)